团子

夏文瑶

团子团子，有的地方叫“肉丸子”，有的地方叫“坨子”，有的地方叫“肉圆”，感觉都没有我们苏北阜宁老家叫“团子”好听。老家年年大年三十家家户户吃团子，大年初一家家户户吃圆子（元宵），合起来是团团圆圆，寓意合家团圆、幸福美满。我小时候除了年三十能吃上一顿团子，还有就是吃酒席才能吃上团子。儿子结婚、女儿出嫁，盖房子上梁、生孩子满月……有酒席就必有团子。老家酒席的“六样头”和“八大碗”都离不开团子。故在我们老家会把儿女婚庆喜宴称作“喝喜酒”，或称“吃团子”。十月向后，乡村里喜事多。办喜事首先得炸团子。炸团子一定是请村庄里厨艺最好的妇人炸。她炸的团子口味一定是得到庄上绝大多数人认可的，吃起来会让人欲罢不能。但再好吃的团子，也不是任意吃的，由于生活条件限制，团子是当时酒席上的头牌硬菜，因此老家有个硬性规定，每桌酒席按人数乘以三加二上团子，每人平均三只，留两只给主家表示“积善之家，必有余庆”。团子之所有在酒席桌上如此受欢迎，最主要的是人肚里没有油水，而这种用猪肉制作的食品一可以解谗，二可以补充油水。当然还因其为肉糜所做，宜嚼宜消化，牙口好的青壮年可吃，刚长牙的膝下之童、无牙的耄耋老人都可以吃。乡村人对喝喜酒——吃团子是十分向往的。我现在还记得，一直都在家烧锅摸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小康妈、小腊妈穿上常年压在箱底的竹布褂子，对祖母说要去吃团子时的兴奋和欣喜。大人去吃团子，有时会带上自家最疼爱的小老巴子(最小的孩子)，土话叫做“锅铲子”。做锅铲子小孩没有席位，不上桌，只能在边上吃。带小孩子的大人可以把自己该吃的三个团子省下来搛给自家孩子吃。喜酒，喜酒，喝得歪歪扭扭。团子个头大，肉多配料少，吃得好，微醺的客人会借着酒兴对待客周到，处事大方的主家赞不绝口。过年炸团子不会早早炸，都会在年三十晚前一天(小三十晚)炸，因为炸早了，经不住馋嘴的孩子磨摸，因此炸团子成了家家户户忙年的压轴戏。炸团子那天孩子们是没心事玩的，会围在桌旁锅台边一步不离地盯着看。记得有一年爸爸边炸团子边问围在锅边的四双小眼睛今年你们要吃几个团子？“三个”“十个”争先恐后地作答，只有我望着锅里金灿灿的、肉香扑鼻的团子豪气万丈地说:三百个。引来一阵嘲笑，一年年，每每吃到团子，家人们就会用“三百个”来糗我。再后来我上学读过唐诗了就理直气壮地回怼:李白“桃花潭水深千尺，不及汪伦送我情”“飞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银落九天”“白发三千丈，缘愁是个长”“危楼高百尺，手可摘星辰”和我“吃三百个团子“一样都是用的夸张修辞手法……我搜肠刮肚把学过的几首唐诗一古脑背了出来。炸团子可以用纯肉做，也可以加些其它食材。那年月没有一家舍得做纯肉团子的，都会根据个人喜好要么放山药，要么放白萝卜、要么放荸荠或糯米……放这些不是为了好吃，是为了份量多。但，不管放了什么，放多少，我们还都叫它团子。在我们老家团子里放的最多还是白萝卜。一来白萝卜营养价值高，乡村里老人说萝卜上市，医生气得断气。再来，我们老家盛产山芋、萝卜，萝卜不值钱。婚后我们炸过一次团子，纯手工操作。剁肉、霍(搅拌)肉都让年青有力气的先生包了，一波操作下来累得他呲牙裂嘴，大呼腰酸胳膊疼。兑料是最要求技术的，我亲自上阵。记得那次团子总是做不圆，要散，一遍又一遍地放团粉（山芋粉）还是散。我手忙脚乱，一筹莫展。后来请来了邻居奶奶帮忙才把团子勉强炸好，不散，撂多远都不散，但特难吃。自此，我再也不炸团子了，最主要的听老人们讲一年到头团子炸不好，新年运气也会孬。这话虽然迷信，但让我从此没了炸团子的勇气。怎么办？请人炸。求人难，逢年过节，炸团子就成了我一桩大心事。幸运的是后来我认识了做家宴的陈五妈夫妇，五爷炸团子是小镇出了名的好吃，我家炸团子的事就包给他们。有陈五爷陈五妈鼎力相助，我们天天都可以吃团子，有时清蒸，有时油炸，有时汤烩，有时红烧……炸团子要哪些食材？陈五爷说“买十斤肉、三斤白罗卜、十只鸡蛋、五两姜、五两葱，其它调料我贴。”其它调料还要啥？我也没问，这是五爷的“商业机密”。虽然现在所有人都有条件吃上纯肉团子，但绝大多数人还是喜欢炸萝卜团子，一来放萝卜提鲜提色，二来萝卜团子养生健体，最主要萝卜团子那种特有的香味会把你我尘封在旧时光里的小馋虫都钓出来。五爷还特别交待，先用三四斤瘦肉和葱姜多绞三四遍，这样葱姜不会有炸糊的味道。要想团子有劲道，肉摇一遍，再摇点二斤肉丁。萝卜少放点，萝卜放多了会变味，不放又没味。味精也要少放或不放，鲜过了不好吃。喜欢吃嫩团子用前夹肉，喜欢吃老团子用后腿肉。肉好团子才香。我喜欢吃炸得老些有筋道的团子，喜大大且圆圆的。大，有大发大发之意；圆，寓意团团圆圆。吉庆。陈五爷炸的团子始终氤氲着老家的味道，是乡村的特色。我把五爷炸团子的照片发到朋友圈引来远方游子们一大波口水和思乡的潮水。 夏文瑶阜宁沟墩人。喜欢我的朋友还可以加我抖音:文瑶(串场河边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