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父亲,儿子还想给您点一次烟</p><p class="ql-block">文/行者</p><p class="ql-block">写这段文字时,父亲离开我们已经快6年了。寒衣节那天,当我在父亲的坟冢前点燃最后一根香烟时,又想起了父亲生前的往事。</p><p class="ql-block">父亲生前喜欢抽烟。听母亲讲,父亲是四十多岁时才开始抽烟的。因为祖父祖母生前曾受鸦片迫害,抽得家中一贫如洗,父亲发誓今生不会抽烟。可能是由于职业原因,父亲走街串巷在给主家做木工活时,主家们常用香烟招呼父亲。有热情的主家劝导着让父亲抽烟,慢慢地染上了烟瘾,从此就与烟成了朋友,再也分不开了。从七、八十年代的羊群、宝成和大雁塔等价格便宜的盒装香烟,抽到工字牌的卷烟和巴山雪茄盒装烟,后来又抽来自四川的大叶卷烟,就是用手卷成棒状抽的那种卷烟。我每次看到父亲时,父亲不是正在用火柴或打火机点烟,就是口中吧嗒吧嗒在抽烟。有时候口中抽着烟,耳根上还夹着乡邻们给的烟,不抽烟好像欠缺了些什么似的。</p><p class="ql-block">父亲抽大叶卷烟时,也会有村子的大叔大爷来串门子。这时,父亲会很热情地拿出他的卷烟叶子来招待他们。当时,这也是最高级的待客之礼了。我曾不止一次听见有客人夸赞说这卷烟叶子好抽,有劲,比那些盒装的香烟好抽得多。父亲还笑着对客人说抽大叶卷烟对身体如何如何的好。有一次,我看到我们村的祥叔在给我家帮完忙后,父亲又拿出他的卷烟叶子让祥叔自己卷着抽,祥叔很快地卷好了十几个烟棒子塞进了他的口袋。祥叔卷烟棒子的熟练动作,都得益于他每次来我家,父亲总会拿出卷烟叶子来招待他。八、九十年代时,那些来自四川的大烟叶子也不是每个人都能抽得起的。</p><p class="ql-block">抽烟久了,许多不好的习惯也随着父亲年龄的增长而产生。早晨刚一醒来,父亲趴在被窝就卷起了烟叶子。晚上睡觉前也抽烟。有时睡着了烟还没有灭,掉落的烟头烧坏过父亲的衣服,也烧坏过家中的床单被罩,家中的床单被罩几乎都被父亲的烟头照顾过。我清楚地记得有一年村子过古会唱大戏,母亲把辛辛苦苦织出的新床单刚铺上炕,当天晚上就被父亲的烟头烧了一个洞。为此母亲又数落父亲,嫌父亲不爱惜。母亲说父亲抽烟浪费钱,会把身体抽坏,而且太不讲究。母亲数落父亲时,我也总是站在母亲这一边。而父亲却好像没事一样一言不发,仍旧抽他的烟。被母亲说急了就回怼一句:“黑娃细了大半辈子,怎连个老婆都没有?”“狗儿不抽烟,怎才活了五十多岁?”然后就忙自己的活儿去了。我打扫家中卫生时,窗台上、柜子上、炕沿上,甚至饭桌上,家中的每个角落几乎都能看到父亲扔下的烟蒂。特别是大叶卷烟的烟蒂,捏在手里黏糊糊的,有股浓浓的烟味,呛得人难受。也曾有过将父亲的大叶卷烟藏起来的想法,因为父亲随手扔烟蒂,我对父亲抽烟有了反感心理,认为父亲的烟抽得邋遢,对烟有了排斥,发誓这一生不会抽烟。</p><p class="ql-block">父亲是位木工匠人,喜欢抽烟的父亲却并没有因为抽烟而影响了他的工作,抽烟似乎可以让父亲更加精力充沛地去做自己的工作。有时专注于手中的工作,一根烟叼在口中顾不上抽已经灭了,待手中的活儿干完后才又去重新点燃,然后又开始他自己的工作。</p><p class="ql-block">因为担心抽烟多会影响父亲的身体健康,自我成家后也很少给父亲买烟,只有每年春节时才给父亲买一盒雪茄。但那个时候父亲已不再抽盒装的雪茄了,那些烟也只是用来招待客人的。晚年的父亲喜欢上了抽旱烟叶子,一支旱烟锅叼在口中吧嗒吧嗒地抽着,出门进门,那支旱烟锅成了他形影不离的好朋友。</p><p class="ql-block">我最后一次看到父亲抽烟,是在父亲去世的那年。那是2019年的5月11号,适逢母亲节,积攒了好久的劲儿让我兴冲冲骑车回家陪伴父母。回到家中已是中午,父亲叼着旱烟锅,早早坐在家门口等我。晚年的父亲,更加渴望与我们在一起的日子,每次听说我们要回来,坐在这个他最熟悉的地方,吧嗒着旱烟锅,眯着眼望着我们回来的方向。 </p><p class="ql-block"> 父亲有饭后抽烟的习惯。吃完午饭,父亲蹒跚着脚步,拿出自己的旱烟盒和旱烟锅准备抽几口旱烟。在装旱烟丝时,父亲迟钝的双手会将一些烟丝掉落在地板上,他又俯下身子去拾掉在地板上的烟丝。细小的旱烟丝像粘在了地板上,父亲颤抖的双手不听使唤,蹲在那儿吃力地捡拾着烟丝。望着父亲,我的内心深处忽然有了种自责,我年迈的父亲在风烛残年之际,想抽一口自己喜欢的烟竟然这么困难。良心上的某种不安瞬间而生,急忙弯下身子去帮父亲捡净掉落在地板上的烟丝,又将旱烟丝装在烟锅中递给父亲,再帮父亲打火点燃。</p><p class="ql-block">记忆中,我是第一次帮父亲装旱烟丝,也是第一次帮父亲点燃了烟。父亲虽没说什么,但从他的眼神中可以看出内心的高兴。看着父亲叼起了旱烟锅坐在沙发上吧嗒着,缕缕青烟在父亲的眼前蠕动。我突然发现父亲抽旱烟时的神态竟然非常可爱,就如我小时候吃着父亲给我们买的糖果那般可爱,于是拿出手机摆好姿势拍了起来。父亲看到我的举动,嘴里不住嘟囔着:“忙你事去,好好挣钱养家,别在我身上瞎折腾了。我这岁数了有啥希望,把俩娃教育好,把书念成就算对得起我了。”但我还是抓住机会,在父亲的躲闪中抓拍了几张照片。没想到这几张照片,竟然成为父亲最后的遗照。照片中的父亲穿着深蓝色衬衣,慈眉善目,面色红润,嘴中叼着旱烟锅,右手轻捏烟管,神态安详,若有所思。阵阵青烟在父亲身旁环绕着,像是在倾听父亲的过往,随后带着一生的愁绪慢慢散去。我好似体会到抽烟人常说的一句话:饭后一根烟,赛过活神仙!</p><p class="ql-block"> 父亲一生忙碌,长期的工作性质让父亲的身躯弯成了弓状,他很少有时间去调节自己的生活情趣。打麻将、掀牛九、下象棋等老年人的爱好一个不沾,也不要求吃什么好吃的饭、穿什么好看的衣服,闲余时除了看看秦腔,听听乡邻们拉拉家常,或谈论今古,很少发表自己的看法。唯有烟,陪伴了父亲的晚年,抽走的是寂寞,也是一生的回忆。父亲93岁无疾而终,抽烟有害健康那句话好像对父亲一点关系都没有。父亲去世后,那个陪伴了他后半生的旱烟锅和烟盒,还有父亲生前的少许遗物一同伴随父亲进入另一个世界。</p><p class="ql-block">人,总是在失去后才懂得珍惜! 我后悔在父亲生前没能多陪陪父亲,多给父亲买几袋子旱烟,再装进烟锅亲手帮父亲点燃,让父亲痛痛快快地抽几口。</p><p class="ql-block">离开父亲的坟冢时,再看那支被风吹得忽明忽暗的香烟,我内心的伤感油然而生:父亲,您还能抽上儿子的烟吗?</p> <p class="ql-block">【作者简介】董立平,网名行者,农民,自由职业人,宝鸡市陈仓区人,爱好读诗和户外运动。</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