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我在世俗的河流中行走,时而披荆斩棘,时而禹禹独行。逆流而上时,脑海里会忽现一个身影,高高瘦瘦,一袭皮风衣,微风吹过,衣角随风摇摆。他的模样随时间渐渐模糊,轮廓却清晰,在时隔多年的现在,我还时常想起。</p><p class="ql-block">他是我不可多得的朋友,如清风明月,胸怀磊落。我们本不曾交集,而他却在我困顿时出手相助。我不知道自己在他心中是什么形象,也从未想过。而他,却像草原上的风雨,让我干涸的心灵长出青青草蔓;像沙漠上的湖泊,让口干饥渴的我喝上甘甜的湖水。</p><p class="ql-block">浮云一别,流水十年,多年前的你,侃侃而谈;多年后的你,别来无恙!</p><p class="ql-block">我们曾在一起工作,平时不太往来,和其他同事一样,见面打个招呼。</p><p class="ql-block">有一次,我看到他和一个女生争执得很激烈,具体因为什么事情我不清楚。事情结束后,我随口问他:“你为什么跟她起争执呢?有的事情也不用太计较。”后面一句话我没说,只在心里偷偷地说:你是男生呀!</p><p class="ql-block">他义正言辞地说:“那要看值不值得去吵架了。如果她伤及了我的自尊,是女生我也不让步。”</p><p class="ql-block">最后一次交集是我家里出了点事情,母亲突发脑出血,在医院病得很严重。我跟他道别。</p><p class="ql-block">谁知他说:“我知道你找到更好的工作了,祝你好运。”</p><p class="ql-block">我慌忙解释道:“我家里真的有事情。”</p><p class="ql-block">他还是不相信。</p><p class="ql-block">他说:“不过如果确有事情,可以随时联系我。”</p><p class="ql-block">我心里道:我跟你又不熟,为什么要跟你联系,就是有事情我也可以自己解决。</p><p class="ql-block">随后回家里照顾母亲,母亲稍微好转一点,我才想起需要回工作单位领工资,办移交手续,这必须得再回去一趟。</p><p class="ql-block">我家到工作的地方来回一千多里,需要坐火车去。</p><p class="ql-block">当我到达XX市后,匆匆去公司移交离职手续,从公司出来后,天色已暗,真是举目无亲啊。我该提前联系一个人,最起码有容身之所,原来房子都已退掉,我无处可去。我突然想起了他,心里想,试试吧。如果人家不搭理你,也是白搭。</p><p class="ql-block">给他打通电话后,没想到,他居然也辞职了,在家休息,他自己租房子住。</p><p class="ql-block">他说:“你坐X路公交车,到X站停下,我在那边等你。”我对所有朋友都不设防,也没考虑太多。</p><p class="ql-block">到达目的地后,他果真在站牌处等我。十月的风沙随风扬起,公交车远驶后我看见一个瘦高的身影从远处走来。我们微笑着互相打招呼,他接过我的行李箱,领我到出租屋。</p><p class="ql-block">他的出租屋在大杂院里,这也给了我无形中的安全感:人多,隔音不好,有什么事情可以大喊。</p><p class="ql-block">进了房间,我一看,一间屋子,一张床,这晚上怎么睡?我脑子里开始各种幻想,忐忑不安地吃了晚饭。他倒是盛情款待了我,给我买了一只土鸡,做了鸡肉炖土豆,算是远客到来的一次欢迎吧。</p><p class="ql-block">我们随便聊了点工作及以后去向,天色已晚,我愁绪满怀。</p><p class="ql-block">晚上怎么睡觉?我们不可能睡一张床吧?一男一女,外面人肯定会以为我是他女朋友。</p><p class="ql-block">正在我胡思乱想之际,他问:“你有床单吗?”</p><p class="ql-block">我心想:干什么?所以我没马上回答他。</p><p class="ql-block">他又问:“没有带吗?我看你带着行李箱。公司的东西都搬走了吧?”</p><p class="ql-block">我:“嗯。”从行李箱里找出床单,递给他。</p><p class="ql-block">他叹了一口气,他拿起床单,起身铺到床上,铺成一人宽。说:“今天晚上你在这边睡。我把中间隔开,我到那边。”</p><p class="ql-block">我心想:这边那边,不还是一张床嘛。</p><p class="ql-block">我心情顿时紧张起来,聊天也不自在,简单洗漱后我囫囵躺在床上,紧张不安地不敢闭上眼睛,恐怕有什么坏事发生,然后脑子开始胡编乱造,假想了无数场景。</p><p class="ql-block">接着他问了我母亲的病情,这才相信我原来在公司说的话。</p><p class="ql-block">他说:“你回去好好照顾你母亲吧。以后有机会了来这边工作,或者在你们那边找个工作。你母亲成这样,你以后估计该多承担责任了,可惜还小。”他说完叹了口气。</p><p class="ql-block">他伸出手摩挲着我的手,我的心脏一下子到了嗓子眼,坏了,我心想。我屏气凝神,攥紧拳头,准备反击。他拍拍我的手背,说:“早点睡吧,晚安。”</p><p class="ql-block">我提着的心一下子又落了下去,我多虑了。</p><p class="ql-block">晚上我们互不打扰,泾渭分明,深夜来袭,各自安睡,一觉到天明。</p><p class="ql-block">第二天早上,他说:“你既然来了,就休息两天再走吧。”晚上他安排了活动,要去外面,让我找身合适的衣服。我实在找不到,我说:“我不出去了。”本来我也喜欢宅家。他说:“你应该有自己一套可以穿得出去的衣服,最起码让人看起来你是郑重的,有品味的。你看我买的这件皮衣,一千多块。如果参加活动我就穿着出去。”他其实比我大一两岁,但事事有想法,我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而且二零年一千多块相当于两个月工资了,我可舍不得投资弄行头。但现在,每当我要出席重要场合时,老是找不着合适衣服,就会想起他这句话。可见,朋友的影响力不容小觑。</p><p class="ql-block">第三天下午我要走了,已买过车票。上午他带我看了“二人转”,中午又做了土豆炖鸡肉。上次因为心里有事,也没看清他怎么做。这次一定要看看清楚。他把鸡块红烧后,放进大料,鸡块快熟后把土豆放进去翻炒,放酱油生抽,然后焖着,动作娴熟,边做边聊天。阳光温暖地洒在他瘦削的古铜色的脸上,说到高兴处,他的酒窝像一池春水,慢慢散开。他时而扶下不争气的眼镜,时而撩开不听话的碎发,相处不过三两天,我们已然熟悉了。</p><p class="ql-block">快到时间了,我们走进车站,我说:“你回去吧。”</p><p class="ql-block">他说:“没事,我送送你。”</p><p class="ql-block">我从来没想到送别能做的这么精致。我觉得就是车站门口检票处“挥手一别”,而他偏偏要等我火车离开才行。</p><p class="ql-block">我们一直聊着,说着漫无目的的话。他一直嘱咐我路上注意安全,小心盗贼。直到火车开动,我着急了:“你快走吧,要不来不及了。”</p><p class="ql-block">他说:“我买了站票,没事,还可以聊会儿。”原来他买了站票,可以一直陪着我,直到火车开动,我心里很感动。</p><p class="ql-block">火车开动了。他不得已下车,在车窗外挥手跟我大喊:“有时间就联系。”我答应着。随着火车加速,只见他的一袭皮风衣随风翻卷,渐渐变小,消失不见。</p><p class="ql-block">多年后我回想,当时应该留着电话号码,可能放哪里了。但我一次电话也没拨出过,也许当时母亲病情恢复中,我忙着照料。有好几个不错的朋友,电话号码都弄不见了,到现在也是遗憾,因为他们都跟我说过:记得联系我啊。</p><p class="ql-block">我的这个男性朋友也在我的电话本里消失了。但我常常记得,他用手推起眼镜的样子,走路带风的样子,帮我低头拿起行李箱的样子,做饭的样子,和津津有味交谈的样子。而我这个朋友,不知怎的被我弄不见了。</p><p class="ql-block">浮云一别后,流水十年间,你还好吗?</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