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难忘儿时冬天冷</p><p class="ql-block"> 文/赵永石</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小时候的冬天,可以在河冰上嬉闹、在雪地里疯玩、在暖阳下静卧,让人感觉那时的冬天有雪花、有炊烟、有冰挂、有浪漫、有休闲,像世外桃源般美不胜收。但在我们老家闻喜北半垣地区,小时候的冬天可没这么怡人,那时给人最深切地体验就一个字:冷!那种冷浸入肌骨、透入灵魂,是现在的孩子所无法想象的。</p><p class="ql-block"> 儿时的冬天感觉来的比现在要早得多,秋天的尾巴还在田地里晃荡,人们甚至还来不及收起田里翠绿的白菜、储藏好刚挖回来的红薯、晾晒起已削好皮的柿子,冬天就被呼呼号叫的西北风撵到了闻喜北半垣。地里还在盎然的小草一夜被霜打黑、泊池里正在欢跳的青蛙瞬间被冰封藏。田里一片肃静、村庄一片寂廖,只剩下北风吹动树梢的鸣咽声揪着人们的心,让人一下感受到冬天的威力。</p><p class="ql-block"> 待一场纷纷扬扬的大雪落下,村庄、田野、河流、池塘,都一下进入了冷冻模式。那时的冬天,雪一旦落下,久久不会融化;水坝一旦结冰,日日只会增厚。懒洋洋的太阳像村里的老汉,变得毫无生机,一个冬天都软绵绵的,在冰雪面前失去了威力。那时家家也没有温度计,天冷天暖全凭人的感觉,更没有天气预报能准确给出进入冬季的时间表,但村里不管大人还是孩子,都知道要进入猫冬的季节了。</p><p class="ql-block"> 现在的孩子,天天像长在温室里,手脚都是红润的、脸蛋都是粉嘟嘟的,不流口水也没有鼻涕,就连北方地区孩子脸上典型的高原红,现在也很少见了。但我们小时候,人人的手都先是被皴得裂口子、流血水,继而被冻得肿胀、发亮。有讲究的人家,会给孩子准备一付半截的布袖套,但仍无法抵御刺骨的寒气。脚都早早有了痒的感觉,先是脚趾头,晚上脱鞋的时候发现红肿起来;接着是脚后跟,张开了一个个难看的小嘴。白天满地疯跑,倒没啥感觉,到了晚上钻进被窝,冰冷的双脚被暖热乎,才能感受到那难忍的瘙痒跟刺痛,有一种钻心的感觉。当然不能幸免的还有耳朵,一到冬天,尽管人们想办法保护耳朵,有人戴上套脖、有人箍上耳套、有人佩上棉帽,但还是有不少人的耳朵被冻得红肿起来,有些冻得严重,耳朵楞檐结痂,扣掉一层又一层,仿佛用手一弹就会掉似的。那时候,我的手、脚和耳朵每年都生冻疮,先是肿大,然后就是溃烂,流黄水,晚上在被窝里暖热后,疼得要命,到了春天暖和了,冻坏的肉要更新组织,又是奇痒难忍。</p><p class="ql-block"> 那时不光是天气异常寒冷,农村还没有取暖设施,老式窑洞还好点,房子确实不保温,那种湿冷的感觉无处不在。但更让人无奈的是很多人一冬只有一套棉衣,那时都是靠自己纺线织布,老人们用自家地里的棉花自己缝套,他们只会缝大档的棉裤、对襟的棉袄,穿上又肥又大,风直往身子里灌。我们家孩子多,加上母亲身体不好,穿衣服是非常困难的事情,往往一件棉衣老大穿过老二穿,老二穿过老三穿。那时好像又没秋衣秋裤,即是有,一般家庭的孩子也是买不起,好多孩子都是光身子穿着棉衣,那棉衣一受潮就会变硬,时间一长保暖效果大打折扣。那时棉衣只要上身,要等到来年夏天才能换下来拆洗,一冬天热了汗浸、冷了冰敷,还有那恼人的虱子如影随形,穿上真是说不出的难受。一首童谣诙谐幽默:一只虱子杀几百,能娶媳妇能待客,还有几个腿腿,能待几个女婿,剩下一副杂碎,还能过个年哈。一般孩子身上都有虱子,头上也有,男娃只好理个光头,女娃娃头发长,满是虱子,只好用细齿梳子刮。</p><p class="ql-block"> 早晨,老爹在院子里点一堆麦秸火,把衣服翻过来在火上烤,一见火虱子就掉落下来,噼噼啪啪跟放鞭炮一样。感觉跟报了大仇一样痛快,一烤火,衣服热乎乎的穿上还能暖和一会儿。拿一块干馍,挖个小坑,夹一筷子韭花,背上书包就上学去了。</p><p class="ql-block"> 小学的教室,没门没窗户,四面透风。小学生一个个鼻涕拖得老长,没有几个不冻手、不冻耳朵的。教室桌子和凳子是砖石垒两端后再搭上一块木板。我们趴在冰冷的土台子上听老师讲课,王克俭老师说咱中国东北是个好地方,盛产人参貂皮乌拉草,就是冬天比咱这冷,尿尿还得用棍棍敲。我们在学校御寒的办法就是挤暖暖,跺脚脚,流了鼻涕,一吸溜,不行就用胳膊袖子一抹,一冬天下来,棉衣袖子上累积厚厚的一层鼻涕干,油光锃亮,味道咸爽。</p><p class="ql-block"> 儿时冬天天冷还好抗,最让人无奈的是无法洗澡。当冰封了村里的小泊池,孩子们夹袄上了身,我们就不能下泊池洗澡了。那时村里没有澡堂,就是公社也没有澡堂,也许有吧,只是我们没听说过。一个冬天无处洗澡,在家里也没有多余的水,在农村吃水也是非常不易的,水都是从深沟里一桶一桶担上来的。冬天由于天冷,到处结冰,担水沟的路,又远又陡又滑,担一担水费时费力。下到深沟里担水,一摇一晃就会有水洒出来,那洒出来的水一旦落到路面,很快就冻住了。在结了冰的陡坡上担水,那是需要技巧和体力都好的,一个脚窝一个脚窝的往上移,最窄处连换个肩都不行,稍不留神都会呲溜滑倒,摔个人仰桶翻,年年都有因为担水而受伤的人。</p> <p class="ql-block">水贵如油,所以不敢浪费水洗衣服擦身子。那种汗渍味、尿骚味就在棉衣的脱穿之际涌入人们的鼻子,酸臭酸臭的。好在大家都一样,闻惯了,谁也不笑话谁。只有临到年跟前,才能用热水擦洗上一次。脱掉棉衣,膝盖上、腿窝里、屁股上、肘弯里,到处都是结了痂的黑灰,抠也抠不掉。</p><p class="ql-block"> 那时的冬天实在太冷了,老年人大都在有太阳的时候,蹲在低矮的北墙跟晒太阳。有的老汉没有腰带,就用草绳把宽大的棉袄捆紧,仰卧在太阳下眯着眼睛,一呆就是半天。有的孩子会被冻得哇哇大哭,怎么哄也哄不好。这时大人就会抱起孩子,到生产队的牛圈中取暖。牛圈中有牛哈出的热气、有饲养员给牛取暖点的火堆、还有牛的粪便冒出的热气,虽然味道不咋的,但比家里暖和多了。孩子们到了牛圈就会止住哭声,被冻得发青的小脸开始转红,鼻涕也会吸溜吸溜的流下来。</p><p class="ql-block"> 小时候的冬天,真是痛苦不堪的记忆。但还是苦中有乐、苦中作乐,课间、上下学路上总是会到村里泊池的冰上溜上一阵。</p><p class="ql-block"> 好在我们家住的是窑洞,冬季取暖全靠热炕。白天不蒸馍,天擦黑就得烧炕,白天不燎那么一把柴火,夜里被窝冰得腿都伸不进去。柿子叶与麦衣在炕里面慢慢地熰,热气在炕下慢慢地温,一个时辰不到,炕上的被窝下温温的。父亲在腰后头打席编筐忙这忙那的,母亲纳鞋底缝衣服。我们家女孩少,炕头上有一架纺车,我们几个男孩都学会了纺棉花线。</p><p class="ql-block"> 大冬天,下了自习,穿着两只不合脚的鞋,踩在咯嘣咯嘣的雪地上,回到家额头冰凉,耳朵扎疼,手像个冻萝卜。推开大门,门关子一响,母亲就赶紧下炕,拉开窑门的木栓子,把我弄进屋子里,热热的手心捂着我的耳朵说:快把手塞进炕褥里暖暖……母亲给我冻伤的耳朵上抹点海螺油,父亲用木棍扎个柿饼在煤油灯上烧一烧,贴在我冻裂的口子上,就感觉不那么疼了。父母亲的关怀,如同肌肤上的体温,是满满的爱的温度。</p><p class="ql-block"> 那时晚上睡觉无可取暖的人家,便会找两个玻璃瓶,灌上热水,临睡前塞入冰冷的被窝。也有的大人提前到床上给孩子暖窝子,待被窝暖热才让孩子脱衣钻进去,待孩子睡着,大人还要起来忙活。窗外仍旧寒风呼号,屋内也是冷如冰窖,有的老人们的手都会被冻得骨结突出,变形走样。</p><p class="ql-block"> 我可怜的母亲积劳成疾,得了肺病,怕着凉,夏天还好,一到冬天就咳嗽,尤其是隆冬,天气最冷的时候,母亲整夜咳嗽不止,睡不成觉。在缺医少药的年代,母亲早早地就受死了。</p><p class="ql-block"> 儿时冬天的冷,是彻骨的,也是难忘的。没有母亲的岁月也是太受罪了。现在,老家农村大都安装了土暖气、电暖气,还有的用上了电热宝,大空调,太阳能,洗澡设施等跟城里一样先进,现在吃的健康,穿的保暖,老天好像也没有从前那么冷了,人们感觉现在的冬天好过多了。</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作者简介:赵永石 ,系山西省运城市闻喜县北薛庄人,运城市盐湖文化研究会会员。从事文印工作,热爱文学,喜欢诗词、散文,用文字记录生活点滴。作品多见于《运城晚报》《河之东》《盐湖风》《后稷文苑》《涑闻视野》《今日闻喜》《家在山河间》等。网名;“踏歌而行”</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