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止于唇角的……

<p class="ql-block">  打开我的手机记事本,里面竟不知不觉装了好多零零碎碎的文字。她算不得成品作文剔下来的边角料儿,都是一些起了头,写了一半,却又无话可续的只言片语。&nbsp; &nbsp;</p><p class="ql-block"> &nbsp; 就像童年初夏的艳阳里,我们晾晒着压了箱底一个寒冬的琐碎旧物,红漆斑驳的大木匾里,总能翻出许多未完工的毛线活儿。有的刚起了头,有的织了一半多,有的只差两只袖儿。每一件中道而止的作业上,都横七竖八地插着几尾棒针,被迫停工的各色毛线潦潦草草地缠住已织好的半片,宛若极力遮住半途而废的惭愧。我不懂母亲那个时候正在经历些什么,是什么原因让她突然放弃了一个计划,又重新起头改做另一件?明明每一件都是那么精致的开始,就像听着一个故事,正在精彩处,讲故事的人却突然出了远门,于是就会生出一些惦念,被扯得很远很长.......&nbsp;</p><p class="ql-block"> &nbsp; &nbsp;翻拣针头线脑中,尤为动人的是一段毛衣半片和一块罩衣的前襟。毛衣片色彩斑斓,七彩线缠绕成一个个小扇形,估计母亲是要为我织一件凤衣吧,因为她极擅长画彩凤。父亲的鞋垫里,多有母亲自画自纳的飞凤图案,经常有勤快的邻家女举着整理好的白布垫儿来“求字画”。罩衣前襟儿是一块黑色的细条灯芯绒,领口用白竹标的布叠出了狗牙花边,还有玫红色的涤棉折出来的花儿做点缀。这两个物件儿一直是我的心心念念,从童年到少年,是我最鲜亮的记挂。&nbsp; </p><p class="ql-block"> &nbsp; &nbsp;纵使压在箱底的片段儿这么多,也没耽误我们一家人厚毛衣薄线衫的防寒御秋。母亲做过会计,开过店,工作的间隙里会和父亲去远海深泥里扒海沙子养家,又在间隙的间隙里做着毛绒线的指挥家和演奏家。别人织毛衣是要盯着图案数扣数:第几针换线,第几针加针减针。母亲却不,一切胸有成竹,她的指挥棒在几色绒线中游走自如,排兵布将,仿佛能织出一场火烧赤壁。&nbsp;</p><p class="ql-block"> &nbsp; &nbsp;想来那些毛衣的片段,许是母亲的许多苦衷吧。在那个讨生计的年代,母亲无人扶持,操碎了心,更是难于三头六臂。她既要照顾生病的父亲,又要到生产现场去记账,还要趁着黑夜去海边的扬水站子挑罾卖鱼养家,一双儿女丢在家里一路跌跌撞撞地长大。她说“有的衣服织了一半忙别的事了,等到再拿出来织的时候,发现已经小了…又舍不得拆…”话音里有浓浓的心酸……&nbsp;</p><p class="ql-block"> &nbsp;细读我曾经的只言片语,总有一些欲语还休的愁肠,那些暗自藏起的悲伤慢慢在倔强的自尊里止于唇角,并掩于岁月。它们和母亲的针头线脑一样,被层层压在记忆的箱底,一经翻起,泪流满面......</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