浆水点豆腐

碧海蓝天

一轮磨上流琼液，百沸汤中滚雪花…… 一一一题记 ㈠ 深秋时节，我回到了家乡的小山村，走进了茂哥的豆腐坊。 这个时节，乡亲们早已把金黄的玉米颗粒归仓。家家户户的院里街边，一排排粮囤码满了金灿灿的玉米穗，上满下流，岗岗尖尖。可以说，今年又是一个丰产年，刚刚忙过秋收的乡亲们也难得轻闲了些。 每次回家，总想串串门，和乡亲们聊聊天。这次也不例外。走进茂哥的院落是一个秋阳灿烂的下午。 茂哥，其实与我同龄。只因他的生日在我们同龄人中最大，因此都习惯地称其为茂哥。茂哥和我从小一块儿玩泥巴，一块儿打麻雀，一块儿捉鱼虾，一块儿上学堂，一块儿长大。只因家中兄弟姐妹多，初中刚毕业十四五岁，就辍学回家，随其父亲在大队的粉坊开始劳动，挣工分。也因此，子承父业，得到了其父亲的真传。勤快灵透的茂哥学得了一身好手艺：下粉条、磨豆腐样样精通。也因此，他的豆腐作坊，成为他安生立命，养家糊口的支柱。 一年四季，除了忙大田里的农活，其余全部时间，茂哥都扎根在他的豆腐坊。 ㈡ 当我走进茂哥的院落，除了眼前院墙边的玉米囤，听到的则是豆腐坊传出的磨机的嗡嗡声。 今天，正好碰上这家伙在豆腐坊忙碌，茂哥从气腾波浪的作坊中出来，一声招呼过后，让我拿个板凳先坐着，顺手递过来一杯水，转身便投入到他的豆腐制作中。 说实话，我只知道茂哥的“浆水豆腐”远近闻名，供不应求。想买的话必须提前预定，如果到集镇上则会一抢而空。但没有完整见过他的手工豆腐制作的全过程。 今天能有幸碰上，就一饱眼福吧。 我干脆将板凳搬进豆腐坊，坐下来认认真真地欣赏起了茂哥的豆腐功夫。此时正值磨豆的环节，只见茂哥灵巧地一边装豆，一边清理豆渣，一边灌装豆浆，忙而不乱，井井有条，额头上微微浸出粒粒汗珠…… 平常生活中喜喜哈哈，爱开玩笑，且已不太灵巧的茂哥，此时变成了一只精灵，在他几乎经营了一辈子的主场一一豆腐坊，跳着自己最华美的舞蹈。 ㈢ 望着眼前茂哥专注劳作的身影，让我想起了儿时村里的粉坊院。 村里有个粉坊街，粉坊街有个粉坊院，粉坊院里则是大队集体的有关制作粉面、粉条、豆腐以及集体养猪场所在地。由于关乎村民的日常生活，乡亲们换点粉面、称斤粉条、割块豆腐都在粉坊院，所以平时就人来人往。 逢年过节就更加热闹了，被杀的猪还在圈里嚎叫，乡亲们就已经排队在这里等候割鲜猪肉过节啦！割到的也真是新鲜的生猪肉，如果是冬天的话还能看见冒着热气。我们这些孩童们则会从抓猪、杀猪、烫猪、退毛、劈肉看完整个全过程。因此，粉坊院也是当时村里最热闹的地方之一。 能在村里的粉坊院劳动可不一般，都是村民中有一技之长的能人和手艺人。当年，茂哥的父亲就是粉坊院的大师傅，一位瘦高个、精神瞿烁、胸前经常系着一幅大围裙的老伯。据说他是制粉面，下粉条，磨豆腐的全把式。 夏天，我们这些孩子们会经常跑到粉坊街看下粉条、晒粉条。当看见那一排排粉条，如丝、如缕、丝丝缕缕地挂在太阳下凉晒时，晶莹剔透，随风摇曳，感觉真美啊。当然，也垂诞欲滴……当然，大人们也都知道我们这些孩童们的小心思，偶儿帮个小忙，也会赏一小碗鲜粉条吃。 豆腐坊，大人则不会随便让我们这些孩子们进去的。偶儿调皮地推门瞄瞄，也是气腾波浪，云山雾罩，只能看见影影淖淖、模糊不清的人影。对我来讲那始终是个神秘的地方。 ㈣ 终于到了“点”豆腐的环节。 吹火加温，豆腐锅里的豆浆骤然加热滚烫，那翻滾的豆浆冒出了阵阵扑鼻的豆腐花香，沁入心脾。 随之，茂哥把早已准备好浆水，灌入一个底部带水龙头的容器。一手放开水龙头将浆水徐徐“点”入翻滚着豆浆的豆腐锅，一手拿着一把铁勺在锅内轻轻搅拌，边点边搅，边搅边点，双手配合的十分娴熟，茂哥一脸严肃，汗珠时有滑落也顾不上擦一下，只是微微一歪头抖掉。我想这应该是制做豆腐的关键时刻吧！ 据同龄人戏说，茂哥的终身大事就是在当年粉坊院的豆腐坊，“点”豆腐时定下的。如果真是如此，今天，我到觉得非常正常。 因为，一则茂哥在点“豆”腐时最专注、最潇洒、最帅气，就象一位魔法师或着统领千军万马的将军，用拌着浆水的铁勺轻轻一“点”，万千豆腐花立即凝聚起来。二则如果如今的茂嫂，当年的怀春少女恰好在旁边，看着这么专注、潇洒、帅气的魔法师、将军能不动心吗？看着茂哥脸上浸出的汗珠即将滑落，拿起毛巾轻轻给茂哥擦了一擦，茂哥能不心动吗？如此，我现在宁可相信，同龄人的传说是真的。 随着锅内豆浆的逐渐凝结成块，茂哥脸上也渐渐露出了满意的微笑……这才拿起毛巾，双手铺展开来，捂到脸上，结结实实地擦了一把汗。 茂哥，让我去厨房拿碗和小勺，给我满满乘了一碗豆腐脑，让我品尝。我加了调料，细细一品，豆香四溢，好鲜嫩啊，和平时街上早点滩卖的大不一样。 ㈤ 茂哥，一边装豆腐，一边打开了话匣子，恢复了往日平常的模样。爽朗的笑声，幽默的言语，谈笑风声。 讲到制做手工豆腐，他说这既是个技术活，更是个良心活，辛苦活。从材料选择，到每个流程环节缺一不可，而且不可马虎。泡、磨、滚、点、装、压(困水)必须一丝不苟，不得偷懒。当然“点”是最关键的。“点”的火候以及点入量的多少都需要在实践中反复琢磨、揣摸和把握。 他略带开玩笑地吹嘘道：“点豆腐必须是浆水，什么卤水、石膏水点出来的豆腐决不是原汁原味，我也从来不用。我的“浆水点豆腐”就象大画家画龙点眼睛一样厉害和神奇！只要是经过我手“点”过的豆腐，保证风味独特，鲜嫩可口，打凉败火！” 如此，大概就是茂哥的手工浆水豆腐，不仅几十年立于不败之地，而且越来越畅销的秘诀所在吧。 俗话说：点石可以成金。但关键是拿什么点？什么时候点？怎么点？点多少？结果和功效都是不一样的。 由此我想：推而广之，无论做什么事都和制作手工豆腐一样，要想取得良好的效果，泡、磨、滚点、装、压缺一不可。泡则是蓄力，磨则是磨砺，滚则是加热度，点则是出成果，装则是重收藏，压则是挤水份。人世间的任何事情只要认真经过这些环节，则无不功成矣！ 哦，品质优良的豆腐制作尚且如此，何况漫漫人生乎…… ㈥ 豆腐是一种营养丰富又历史悠久的食材，我国是豆腐的发源地。 相传淮南王刘安(公元前177一122年)的母亲喜欢吃黄豆，有一次其母因病不能吃整粒黄豆，刘安就叫人把黄豆磨成粉，怕粉太干，便冲入些水熬成豆乳即豆腐花。淮南王之母吃了很高兴，病势好转，于是豆腐就流传了下来。 明李时珍的《本草纲目》谷部豆腐记载“豆腐之法，始于前汉淮南王刘安”。 2014年“豆腐传统制作技艺”入选中国第四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代表性目录。从此，这道神奇的中国美食开始在商品价值之外，被赋予了更多的文化内涵和传承意义。 茂哥，真的是厉害啦！他在养家糊口的同时，也是在躬身传承着我国千年传统文化内涵啊！毫无疑问，茂哥是我国千千万万个非物质文化遗产传承和保护的文化使者之一。 既然如此，关于传统的豆腐制作方法就用明代诗人苏秉衡的《豆腐诗》作为本篇文字的结尾吧。传得淮南术最佳，皮肤退尽见精华。一轮磨上流琼液，百沸汤中滚雪花。瓦缶浸来蟾有影，金刀剖破玉无瑕。个中滋味谁得知，多在僧家和道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