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西游随笔(八面山，里耶，)

捐哥

二零二三年十月的最后一天，凌晨醒来，窗外的天还是黑黑的，拿起手机一看，巳是五点四十分。赶紧穿衣起床，拿上行李箱，走出家门。街道上行人廖廖，晨风微凉，寒意透过衣衫。想到以往与同学们相处时的那种独有的轻松和坦然，想到见面时的热情和兴奋，嘴角不觉微微上扬，心里流淌着友谊的温情和对攀登与行走的炽热期待。

早晨七点半钟，我们九位同学在长沙河西白果园集结，然后分乘二辆车，出市区，上高速，在林草茂密，鸟啼花香的湘资沅澧四水之间，一路向西，直奔500余公里远的龙山县八面山而去。我们这辆车，开车的自然还是同学刘阳春，他是一名老司机，爱好旅游摄影，喜欢在祖国东南西北大自然的美丽风光中行走，他高超的摄影技术和喜庆随和的性格，在同学们中极受欢迎，有了他的同游，此行必定乐处多多。

经过多半天的行驶，下午三点多钟车子从龙山县下了高速，在两边都是山的柏油路上又走了一阵后，汽车驶上了一条极其险峻的盘山公路。这是一条在云海和悬崖边穿行的公路，每一个转角，每一处风景，都能让人惊叹不巳。不知盘过了多少弯，汽车终于跨越了千米的海拔差，开到云海之巅。觅到宽阔处，停车一望，路旁一块巨石，上书遒劲有力四个大字"雲海瑶臺″，云海之上，苍穹之下，湘西八面山到了。

素有空中草原之称的龙山县里耶八面山，是酉水边上一座突然耸立的桌形山峰，山的四周一概是悬崖峭壁，百十丈高，刀削斧劈一般。远远望去，恰似一艘在碧波涌浪中孤独航行的大船，山顶却是一马平川，沃野数里，野草疯长，牛羊成群。趁着黄昏前最后一抹光，立于断崖边，好奇一瞥，我清楚地看到:一片黑瓦白墙的房屋静静的卧在缓缓流淌的小河旁，几缕薄薄的白云在它的上空，悠悠飘过。那就是面对酉水，背靠八面山的古镇里耶。此时此刻，白云，酉水，里耶，如一幅画，铺展在落日的余晖里。

看过电视剧《乌龙山剿匪记》的人最忘不了的是那山，那岩，那水，那洞。确切的说，电视剧的外景地就是以八面山为主，其中最有名的是燕子洞。燕子洞三洞相连，悬于高崖绝壁之上，这里虽不是八面山最高峰，但地势险恶，易守难攻。七十三年前，湘西匪首师兴洲率残部退守八面山，在此屯粮积弹，设立匪司令部，企图负隅顽抗。1950年1月，解放军剿匪部队不畏艰险，军民配合，用绳索勾杆攀悬崖，登绝壁，肃清了八面山之敌。

我们落宿在八面山一家名叫"云巅客棧"的民宿里，从这个名字可以窥见我们所处的位置。如今巳是深秋，白天还好，若到晚上，站在这个巍然独在的孤岭高处，天凉如水，四周暗夜沉沉，寂静无比，心中臆想当年匪影憧憧，群魔乱舞的光景，也就让人凭空添上几分危机感。

在沈从文笔下，八面山是"别一个国度″。从字面上，我们很难理解这别一个国度究竟怎样？只是当我亲身站在八面山之巅，任清爽的凉风沁入身体的每一个毛孔，和同学们一起，凝视天边太阳落山的那一霎间，仿佛是一眼万年。此时才有所知晓。这是别一种畅快，别一样凉爽，别一段日落月升的浪漫时光。

八面山上，如遇冷热交替，有阳光日出的天气，可以看到壮观的日出云海。只可惜，我那天贪睡晚起，错过了美景，人生总会留下一些遗憾。云巅客棧，视野开阔。左右无事，沿着山侧遥望远方。不远处的公路上，旅游大巴，小汽车盘旋而上，摩托车队，自行车队紧随其后，天南海北的人们纷至沓来，只为迎着20度的山野清风，观朝阳云海，赏晚霞缤纷，领盼这别一国度的风采。看到这些，让人产生一种沧海桑田的时光感，就像那些早年间下山离开的村民，没人会料到穷乡僻壤的八面山，会成为人人向往的休闲圣地。

十一月二日的那天上午，我们带着意犹未尽的遗憾心情，从八面山上下来。二十公里的盘山道，一路颠簸，一路山高路险，一路风景如画，当到达酉水河畔的里耶古镇时，巳是艳阳高照的正午时分。里耶是一个古老的土家族语地名，即"肥沃的土地″。八面山下的里耶盆地是土家族的发祥地，从里耶这个地名里，可以窥见土家先民由渔猎转向农耕，就是由此开始。"川盐入湘，在这个地方上税，边地若干处桐油都在这个码头集中"，沈从文在他的散文《白河流域的几个码头》中这样勾画里耶。水运称王的时代，上接巴蜀下入洞庭的白水河(酉水)就是川湘间的一条重要商道，连绵不绝的商船曾经载来了里耶的兴旺。

两千多年前，战国楚人修筑的里耶古城有高约10米的城墙与外相隔，城墙脚下是一条宽约3.5米的环城路，我们就落宿在环城路一家名叫"里耶公馆"的客棧里。放下行李，我便迫不及待地就近游览古城墙。经过这些年的修复，当年的夯土古城墙巳包上了墙砖，搖身一变成了高大牢固的防洪堤。平时不涨水，城墙与河面与镇街便有了很高的落差。牵着河风，呼吸着有些潮湿而清新的空气，秋日暖阳下，我一个人随心所欲的在城墙上行走，波光粼粼的酉水在微风的拂动下荡漾出一层层的涟漪，时间在这一刻也仿佛变得宁静起来。或许，沈从文那个时代沿酉水河涌来的繁华富庶，巳是岁月褒奖给里耶最后的鲜花美酒。也正由于此，这座筑于两千年前的古城便最大程度的保存了较为本色的建筑原貌和悠然自得的生活状态。

下午转身沿着幽深的青石板路，行走在里耶的街头小巷，那一栋栋饱经岁月沧桑的古旧房屋，与湘西众多的古镇似乎没有什么两样，比如凤凰，比如乾城，比如王村……。但里耶又确实与众不同，两千多年前华夏大地腾起的烈焰，焚尽了藏书，把那个封建社会开端的王朝，隐藏在岁月的迷雾里。2002年的夏天，里耶这位大秦派来的使者，从它的怀里掏出了大秦的信札——封存在四个古井中的三万多枚秦简。那镌刻于秦简之上的几十万文字，就像时代的光刻机，细腻地描述了大秦帝国的所有隐秘，填补了那段曾经令人遗憾的历史空白。里耶秦简的发现是秦代考古继兵马俑以后的又一重大发现，于是，"北有西安兵马俑，南有里耶秦简牍″为世人所称道。

十一月三日上午，同学们走上酉水河堤，河堤砌成城墙模样。维修中的里耶古城遗址就在脚下，断壁残垣，护城河，中华第一井尽在眼底。沿着河堤走十几分钟，就来到了里耶秦简博物馆。里耶秦简博物馆，于2010年应运而生。

走进里耶秦简博物馆，也就走进了大秦的叙事史诗，摆放在玻璃展柜中一枚枚朴拙的秦简，每一片都成了凝练的诗行，勾勒出鲜活庞大的帝国一统图，俨然一部秦帝国的完整编年史。我细细端详摆放在玻璃展柜中的一枚枚简牍，对历史陡生敬畏。我们耳熟能详的乘法口诀用律书写在黄色的竹简上，我们的户口登记制度在秦朝巳经存在，从"上记考核文书″简，"查案办案″简中，我们还可以看到秦朝官员严格执法，依法办事的作风。秦朝废分封，置郡县，书同文，车同轨，统一货币，度量衡，一举奠定了中华民族数千年繁荣的基础。而在史记中，关于秦朝的记叙却仅仅只有5000余字的只言片语。考古就是这样神奇，小小的竹简，复活了整个大秦帝国的历史。我相信随着秦简牍的不断破译，一段段秦朝历史巳经并且会继续呈现出来，短暂的大秦帝国名垂千秋的历史功绩，自有后人评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