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玉门关,在阳关以北稍偏西的位置,相距不足60公里,它的北面只有一条疏勒河可以作为屏障。因此,其所担负的防御草原游牧骑兵入侵的军事职责,比阳关更重,是汉王朝“列四郡,据两关”守护“丝绸之路”布局中的重要一环。从西汉开始,玉门关和阳关之间就有长城相连,中间还设有塞垣、亭障和烽燧,形成南北呼应的态势。正因为如此,从两汉到魏晋、隋唐,军事上的布防规格和等级都是相同的。</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22, 126, 251);">从玉门关向北远眺疏勒河。</span></p> <p class="ql-block">玉门关,这个名字历史悠久,早在先秦或更早的时候就有。它确实是跟玉石有关系,所谓“金生丽水,玉出昆冈(昆仑山)”不只是一句俗语。从六、七千年前的河姆渡文化、仰韶文化和龙山文化的遗址都有大量玉器出土,而这些遗址都在远离西部的华北、关中甚至江南地区。所以,推测远古时代就有一条自西向东“玉石之路”,并且玉门关是它的一个重要节点,是有根据的。</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22, 126, 251);">从地图上看,玉门关位于阳关以北稍偏西的位置。</span></p> <p class="ql-block">今天我们看到的玉门关也叫小方盘城,是黄泥夯筑而成的。它具有纯正的汉代血统,设立时间大致和阳关差不多,也在汉武帝元鼎年间(公元前116年-公元前111年)。据有关专家考证,唐代的玉门关(<span style="font-size: 18px;">就是玄奘西行取经偷渡出国的玉门关)</span>因为“丝绸之路”改道,向东迁移了200多公里,现在已经不存在了。及至北宋仁宗景祐三年 (1036) 西夏占领整个河西走廊后,玉门关的名字就在史籍中彻底消失了。也就是说,作为一个重要的关隘,玉门关存在了1100多年。</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22, 126, 251);">走向关城遗址路的两边都插着写有“汉”字的旗帜。</span></p> <p class="ql-block">如今的玉门关遗址,实际上像个长方形的城堡,东西边长略短于南北宽,都有20多米,残高大概不足10米。全部为黄土夯筑而成,里面空阔,像一个大厅。西墙和北墙各开一道门。估计早期应该有顶篷,大概是木质的,早就糟朽无存了。北门外坡下有一条东西向的大车道。</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22, 126, 251);">小方盘城西门。</span></p> <p class="ql-block">从玉门关关城的规制、布局看,这里不像是烽燧之类用于军事的建筑,倒像是诸如海关验证大厅之类场所。</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22, 126, 251);">小方盘城北门。</span></p> <p class="ql-block">站在稍远的地方看玉门关,四周都是戈壁、沙漠、草甸,惟有这一处人工建筑矗立于苍穹之下。大风起兮,黄沙弥漫,它有一种悲壮苍凉的美;冷月如钩,月光似水,它又有一种遗世独立的美;艳阳高照,天空湛蓝,它则展现出一种敦实壮丽的美。</p> <p class="ql-block">大概就是这些原因,后世有人浪漫地认为玉门关不像是守土卫边的雄关,而是一个天地之间存放诗歌的匣子。</p><p class="ql-block">也因为如此,稍微浏览一下历朝历代的边塞诗,就会发现诗里的玉门关,似乎并不只是与戈壁滩一样的土黄色,而是被诗人们涂抹上了多种多样的色彩。</p> <p class="ql-block">最著名的莫过于王之涣的《凉州词》:</p><p class="ql-block">“黄河远上白云间,</p><p class="ql-block">一片孤城万仞山。</p><p class="ql-block">羌笛何须怨杨柳,</p><p class="ql-block">春风不度玉门关。”</p><p class="ql-block">诗人用浪漫的诗句,按今天的话讲把玉门关定义为干旱和半干旱地区的地理分界线一一“春风不度”,玉门关外四季都是“黄沙万里百草枯”。</p><p class="ql-block">有没有科学依据且不论,读此诗句,倒是感觉诗人给玉门关及以西广大地区涂抹上了一层神秘的色彩。</p> <p class="ql-block">东汉的班超“投笔从戎”,把一生中的30年时间全部放到了西域,为稳巩汉王朝在西域的统治功勋卓著,受封永平侯。到东汉和帝永元十二年(公元100)年,已经68岁的他向皇帝上书祈求“生入玉门关”的机会。对此,宋代诗人徐钧非常感概,他写道:</p><p class="ql-block">“人生适意在家山,</p><p class="ql-block">万里封侯老未还。</p><p class="ql-block">燕颔虎头成底事,</p><p class="ql-block">但求生入玉门关。”</p><p class="ql-block">但是,对于班超的夙愿,唐代的戴叔伦则是另一番感叹:</p><p class="ql-block">“汉家旌帜满阴山,</p><p class="ql-block">不遣胡儿匹马还。</p><p class="ql-block">愿得此身长报国,</p><p class="ql-block">何须生入玉门关。”</p><p class="ql-block">在徐钧和戴叔伦的笔下,玉门关好像是横亘在家山与异域之间的生死关隘,无论是“生出”的“立功异域”,还是“死入”的“马革裹尸”,都是一腔舍身报国的豪情。于是,玉门关又被他们涂上了一层悲壮的色彩。</p> <p class="ql-block">唐代王昌龄的《从军行》抒发的情怀,似乎与别人不太一样:</p><p class="ql-block">“ 青海长云暗雪山,</p><p class="ql-block">孤城遥望玉门关。</p><p class="ql-block"> 黄沙百战穿金甲,</p><p class="ql-block">不破楼兰终不还。”</p><p class="ql-block">慷慨激昂的诗句,表达了一种渴望战斗、渴望胜利的激情。于是,玉门关又被涂抹上了一层铁血金戈的色彩。</p> <p class="ql-block">李白不愧“谪仙”的名号,他的诗作《关山月》的视角,则像是飞升到了空中俯瞰玉门关:</p><p class="ql-block">“明月出天山,苍茫云海间。</p><p class="ql-block">长风几万里,吹度玉门关。</p><p class="ql-block">汉下白登道,胡窥青海湾。</p><p class="ql-block">由来征战地,不见有人还。</p><p class="ql-block">戍客望边邑,思归多苦颜。</p><p class="ql-block">高楼当此夜,叹息未应闲。”</p><p class="ql-block">虽然带着一些忧郁和惆怅,却是给玉门关抹上了一层浪漫的色彩</p> <p class="ql-block">明代岳岱的《从军曲 》格调迥异于前人 : </p><p class="ql-block">“逐虏燕支塞,屯兵木叶山。</p><p class="ql-block">秋风生马足,明月在刃环。</p><p class="ql-block">小豹随身后,飞鸿落掌间。</p><p class="ql-block">封侯取金印,生入玉门关。”</p><p class="ql-block">诗中的主人翁快马逐敌,手起刀落,怒斩敌酋。然后,凯旋回师,拜爵封侯。玉门关似乎是吉祥之地,被他涂抹了一层乐观主义的色彩。</p> <p class="ql-block">清代的杨昌浚曾在左文襄(宗棠)公军中赞襄军务,随大军参加了收复新疆的大战。在他的诗作《恭诵左公西行甘棠》中,玉门关又是另一番气象:</p><p class="ql-block">”大将筹边尚未还,</p><p class="ql-block">湖湘子弟满天山。</p><p class="ql-block">新栽杨柳三千里,</p><p class="ql-block">引得春风渡玉关。”</p><p class="ql-block">这首诗一改历代诗作的传统,似乎为玉门关涂抹上一层象征生命的青绿之色。</p> <p class="ql-block">由此可见,“诗里”的玉门关,给我们的印象似乎是多彩的,或者说是飘渺,甚至有些不真实的。其重要的原因是:无论用时间或是空间的尺度来丈量,它离大多数人都太远,几乎一直都在视线的极限端。而传世的史籍,对玉门关的记载也并不多,更何况两汉、魏晋、隋唐之际,关址还有迁移变化。再者,宋以后的煌煌史册中,玉门关的名字几乎绝迹。</p> <p class="ql-block">还原汉代玉门关真实样貌、了解“诗外”玉门关的机会,出现在上世纪初。英国探险家斯坦因曾多次在玉门关一带发掘、收集了不少汉代的简牍,尤其是上世纪90年代,考古学者发现并发掘了一个离玉门关不远、叫悬泉置的汉代驿站遗址,不但出土的一些棉麻织物碎片、写有文字的纸张碎片,更重要的是还出土了35000多枚简牍一一竹质或木质的文书档案。</p><p class="ql-block">随着对这些简牍释读研究的深入,“诗外”的玉门关的模样渐渐地展现在我们眼前。</p> <p class="ql-block">从简牍中可以看到,两汉时期,朝廷供应给守边戍卒们的军粮有:糜、米、粟(小米)、苴黍(高粱)、秔麦、大麦、黄米等。每人每天的标准是6升(按汉代的标准约为12市斤)。只不过,供应的基本上都是原粮,士卒们要自己舂碓加工。而且,简牍还告诉今天的人们,两汉时期关于军粮的转运、仓储、分发等有一套完善的机构和运作程序,以此保证前线官兵所需。</p> <p class="ql-block">除此之外,一些烽燧记帳的简牍上,还记载戍边部队的供给中,不但有肉、熟肉、牛肉、羊肉、鸡、兔等肉食供应,另外还有盐、酒、酱、醯(醋)、葱姜等佐料及膏饼、酱鱼酯 、马酪等副食。</p><p class="ql-block">不过,食品的丰富和多样,大概是朝廷派人到边疆犒赏劳军时才会有,平时也许只能吃饱而已。</p> <p class="ql-block">简牍的内容涉及面广、内容丰富,甚至还包括了玉门关、阳关都尉府军事指挥系统、后勤供应系统、候望系统、屯田系统、邮驿系统等机构设置、人员配置及其职责,还包括前线烽燧发现敌情后如何发出警讯的操作规程《品约》等内容。这些简牍都是用汉隶书写,内容直白,活生生地把我们的视角从“诗化”的玉门关里拉出来,从而看到一个具体化、形象化,似乎伸手可触的玉门关。</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22, 126, 251);">从这张示意图上可以看到,汉代邮驿系统十分完备,仅在玉门关及周边就有10多个置(驿亭)。</span></p> <p class="ql-block">上世纪90年代发掘的悬泉置遗址,出土了35000枚简牍,内容更为丰富,简直就是玉门关一带“丝绸之路”军事、政治、外交等事务的完整档案。</p> <p class="ql-block">曾经担任悬泉置啬夫10多年的弘(啬夫,汉代基层官员的通称。如乡啬夫、仓啬夫,置啬夫相当于驿站站长)是个勤于记笔记的人,他记载:汉宣帝元康五年正月(公元前61年1月至2月间),悬泉置接待了长罗侯常惠率领的出使乌孙的使团,成员有长吏、军侯丞、司马、斥候、罪徒等384人。他们在悬泉置停留期间食用了酒、牛肉、羊肉、鱼肉、米、豉、酱等各种食品。</p><p class="ql-block">专家们辨读后认为,这次使团的使命与汉宣帝神爵二年(公元前60年)常惠送解忧公主的侄女相夫公主和亲乌孙有关。</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22, 126, 251);">(此图为悬泉置模型沙盘)</span></p> <p class="ql-block">悬泉汉简记载的汉宣帝元康元年(公元前65年)西域龟兹王夫妇去长安朝觐,路过悬泉置时接待规格及相关仪式,具体而生动。</p><p class="ql-block">龟兹王绛宾和王后弟史夫妇在途经悬泉置时受到了高规格的接待。啬夫在大门口安排了官吏迎宾引导,在堂上放置了一张八尺的床,床上挂着青黑色的帷幔,供龟兹王夫妇使用。其他卧室的床边都挂了帷幔。</p><p class="ql-block">龟兹王夫人弟史是汉和亲乌孙解忧公主与乌孙昆弥翁归靡的长女,身份尊贵,朝廷指示沿途驿置高规格接待也在情理之中。</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不但如此,简牍中也有戍卒或年老复员返乡,或服役期满调往别处途中,停留食宿在悬泉置的记载。</p><p class="ql-block">总之,守戍玉门关、出入玉门关的“公职人员”都会依照其职级在悬泉置享受到不同规格的“公务接待”。因此,可以说悬泉置和其他10多个置(大约每隔20公里设一个置)一起,构成了“诗外”的玉门关相对完整的形象。</p> <p class="ql-block">无论是“诗里”的,还是“诗外”的,玉门关和万里长城其他十二关一样,和巨大、巨长的长城一样,是当之无愧中华民族的精神图腾,是巨大的神龙匍匐在华夏大地上的模样,是斯土斯民无比珍贵的历史文化遗产,是先民先贤功德和功绩永远的丰碑!</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22, 126, 251);">(《叩问长城十三关》全集完)</span></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