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 您是儿子心中永远的丰碑(文章原创三十二)

功勋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span style="font-size:22px;">爸爸珍藏的白军装</span></p> <p class="ql-block">  其实,人老了是喜欢回忆的,回首过往的不同年景,回想发生的各种事件,回味人物的言谈举止,身在其中也有许多乐趣……退休了,闲暇时,泡杯浓郁的香茶,戴上老花镜,翻看相册里的照片,往日的情景不禁浮现在眼前。</p><p class="ql-block"> 我特别喜欢回忆和爸爸在一起的时光,因为,在爸爸在世的六十五年里,我与他在一起的时间,怎么加也不到七年,所以,这七年就显得很珍贵。让人没想到是,当我将那些感人的情景流淌在笔下时,它竟成了一篇篇短文和一个个故事。</p><p class="ql-block"> 是啊,回忆这东西,有苦也有累,可这苦累中,有乐也有甜……</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span style="font-size:20px;">军令如山不近人情</span></p> <p class="ql-block">  1972年是我当工程兵的第三年,按照兵役法的规定,陆军的服役期是两年,士兵服役满两年,就可以探亲了。指导员提前做我的思想工作,说我是副班长是骨干应该发扬风格;说我是城市兵,要让给那些家里有农活的农村兵;说我年龄小,要先紧着那些大龄的回去解决婚姻问题。因此,在同年兵里,我的探亲排队要靠后。我觉得指导员讲得有道理,表示坚决服从组织决定。</p><p class="ql-block"> 爸爸像往常一样,月初月中给我写两封信,内容还是我党我军,特别是他们鲁中老二团优良传统。不过,二月中旬的来信提到,他要回北京参加国家建材部的会议,离我只有350多公里远。我的心猛地跳了几下,“已经十二年没跟爸爸过个春节了,这次……”于是,我壮着胆儿找到了指导员,转弯抹角的进行了试探。谁知他明确告诉我说不行。理由是,尼克松要访问中国,军委明令,在此期间军队进京人员一律冻结。</p><p class="ql-block"> 我的妈呀,这个理由也太强硬了!我非常沮丧的回到班里,强迫自己打消回家与爸爸过春节的念头。那几天,心里很不爽,思来想去的怪那个美国总统尼克松,干嘛要在人家大过年的来访问中国,害得我和爸爸过不了团圆年。</p><p class="ql-block"> 真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那天晚上竟然梦见爸爸到连队来了,我高兴得三步两步的扑了上去问“爸爸,您怎么来啦?”爸爸笑着说:“你忙啊,我来看看你呀!”正当我想跟爸爸再亲热亲热时,就觉得有人推了推我说:“副班长,该上岗了。”我穿好军装,背上冲锋枪,接过马蹄表一看,才凌晨三点多,离起床还有将近三个小时。反正也不想再睡了,后面的岗,我包了。</p><p class="ql-block"> 放眼望去,诡异的山峦似乎散发着一股股阴气,月亮在远处的山尖尖上冷冷的看着我,启明星贼亮贼亮的眼睛挑逗性的对我眨着眼睛。我藐视着它们心想,如今的我,已经成长为一名老兵了,深知国事家事天下事,国事最大,个人要服从组织,那点小事儿,就算翻篇儿了。</p><p class="ql-block"> 时间,在一天天的过去,大年三十了,初一了,初二了……连队又恢复了正常生活,上午政治学习,下午军事训练。想和爸爸过个团圆年的想法,早已飞到了九霄云外……</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span style="font-size:20px;">特殊任务突然降临</span></p> <p class="ql-block">  这世上,有些事就那么怪,当你觉得彻底没希望的时候,这希望却又鬼使神差的,悄悄的飘到了你身边。难怪,古代大诗人陆游作诗一首“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呢。就在我,对进京和爸爸过个春节不再抱任何奢望时,2月23日午休后,通讯员推门进来了,他说:“十二班副,连长指导员叫你到连部去一趟。”路上,我问他,连长指导员找我有啥事,他不肯说,说到了连部我就知道了。</p><p class="ql-block"> 喊了“报告”,推门进了连部,连长指导员都在。连长说:“中午接到团里通知,说上边让你进京执行一个特殊任务,先回家再去指定地点报到。要打背包,带上挎包和水壶,乘今晚七点多三棵树至承德的列车,再转乘承德至北京的列车。军人通行证已经为你开好,时间半个月,不够可以再续。半个小时后,上士会赶着连里的小马车送你去小寺沟车站。现在就准备去吧。”这突如其来的变化,让我懵了,真的让我懵了,以至于傻傻的站在那没动。指导员笑着说:“诶诶,你不是想回家吗?咋还站着那儿不动啊?”我疑惑的问:“这是真的吗?不会是开玩笑呢吧?”文书递过通行证笑着说:“快走吧。”</p><p class="ql-block"> 给连长指导员敬了礼,我一溜小跑回到了房间。战友们都去军事训练了,我以最快的速度打好了背包,并背好了挎包和水壶,等待着上士赶着小马车来送我。</p><p class="ql-block"> “吱……”房门开,指导员挑开门帘走进来,笑眯眯的问:“小亓啊,这次进京,还回来吗?”我再次疑惑的问:“指导员,不是去执行特殊任务吗?执行完肯定要回来啊!”指导员拍拍我的肩膀说:“那就好,那就好。”院子门口,枣红马脖子下的铜铃铛响了,指导员拎起我的背包说:“走,出发!”</p><p class="ql-block"> 给指导员敬了礼,坐上小马车,上士甩了个响鞭,我们出发了。指导员还站在那没动,他朝我挥挥手,大声说道:“回家问你爸妈好,路上注意安全。”看着指导员的身影越来越小,不知为什么我鼻子有点发酸。</p><p class="ql-block"> 虽然立春了,可山区还在零下二十多度,远处的田野里,战友们还在刻苦训练射击、刺杀、投弹。上士赶着马车,有一句没一句的问着,我也随口应付着,因为我也不知道是什么任务,就是知道,按照保密条例也不能说啊。</p><p class="ql-block"> 小马车加速了,在“铃铃铃”声中,三十多里路跑完了,我拍拍浑身湿漉漉,冒着热气的枣红马,跟上士告了别,进入候车室购买火车票。</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span style="font-size:20px;">战友帮忙的团圆年</span></p> <p class="ql-block">  列车停靠承德车站时,已是次日的零点。我以军人固有的警觉,环顾着周围的情况。在严寒的气温下,十数条亮亮的、冷冰冰的铁轨躺在那儿,将它的“长腿”伸向远方。数不清的各种信号灯,持续的闪着蓝光。巨大的蒸汽车头,停在那整装待发,它不停的冒着白烟,并“哧哧”的放着气。握着冰冷的扶手,登上了承德至北京的列车,昏暗的车厢,和链接两头的车厢里就我一个人,给我的直觉,这就是我的“专列”。为了以防突然事发,我选择了车厢中部的三人座,就算有人来袭,也有及时发现,做好准备的应对时间。“咣当…”列车启动了,它冒着寒风,沿着弯曲的山边,贴着皑皑白雪,向北京进发。</p><p class="ql-block"> 这趟列车,到达北京的时间是凌晨五点半,这是我作为军人,背着背包第二次出现在北京站。尽管我已是入伍三年的老兵了,可是随着离家越来越近,我的步幅越来越大,心也越跳越快……快到院子门口,偷袭爸爸的念头又油然而生,两年前去山西接兵途径北京,没偷袭爸爸成功,那是因为副连长通风报信,这次没有走漏风声,肯定能偷袭爸爸成功,给他个惊喜。我以最快的速度,最轻的的步伐,进了大门,进了第一个院子、第二个院子,就在我进入第三个院子,抬头向家望去时,我惊呆了。只见,客厅的灯亮着,妈妈正在往餐桌上摆放着早餐。什么啊?不会吧?难道他们会神机妙算吗!尽管又没偷袭成功,我仍然很高兴,因为,毕竟十二年没跟爸妈一起过年了。</p><p class="ql-block"> 爸妈看着我这身打扮,诡异的笑着说:“他们可真有办法,导演得像真的一样。”面对我的一再追问,妈妈道出了实情。那是春节前,爸爸在京的军队老战友,听说爸爸回京开会,就请爸爸带着姐姐到家里做客。期间,阿姨拉着姐姐的手说:“小明啊,快过年啦,年货准备得咋样啦?”姐姐低声说:“没啥准备的,妈妈不在家,爸爸过几天就要回青海了,三个弟弟都在外面当兵,家里就我一个人,凑合凑合算了。”阿姨大吃一惊说:“怎么就你一个人?”姐姐有些哽咽的说:“是啊,阿姨。每天晚上,我都可害怕了,家里六间房子,那个房子里有声音,我都会吓得睡不着。为了壮胆,我把房间的灯都打开,这样一来,每个月我们家的电费都是最高的。为了壮胆,我经常请,要好的同学、同事到家里来住,结果有人到派出所去举报,说我们家天天晚上有些不三不四的人,进出过夜,弄得警察找了我好几次。说是找我了解情况,可我觉得,他们看我的眼神,我就是个大坏蛋。”</p><p class="ql-block"> 姐姐说着说着委屈的掉眼泪了,阿姨的眼圈红了,爸爸低着头一根一根的抽着烟。叔叔们沉不住气了,他们七嘴八舌的说:“老亓啊,咱孩子也太惨了点了吧!刚才听闺女跟她姨说,你们都十二年没过个团圆年啦?这几年的大年三十,人家在院子里放鞭炮,她躲在房间里掉眼泪。我看这样吧,你赶快给老李发个电报,叫她马上回北京,我找几个部队的老战友想想办法,让三个儿子回来,你们一家人也过个团圆年……”</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span style="font-size:20px;">叔叔手捧着它哭了</span></p> <p class="ql-block">  一天早饭后,我在厨房洗碗,感觉好像是家里来人了。没一会儿,爸爸就在客厅大声喊到:“建生,快过来见见叔叔。”我连忙赶过去,只见两个叔叔已经坐到沙发上了,爸爸介绍说:“这个是司叔叔,这个是程叔叔。”我立即脱掉围裙,立正向他们敬礼说:“叔叔好!”这时,程叔叔“蹭”一下站起来,举手给我还了个礼说:“孩子好!”而司叔叔要站起来时,被爸爸制止了,他歉意的笑了笑说:“孩子,叔叔的腿不方便。”爸爸有些埋怨的说:“你们也真是的,给孩子敬什么礼!”这时,我才惊奇的发现,司叔叔有只眼睛是“义眼”,一条腿是假肢。为了掩盖有点失控的情绪,我笑着捡起围裙说:“叔叔请坐,我给您们沏茶去……</p><p class="ql-block"> 当我端着,清新怡人的茉莉花茶再次来到客厅的时候,程叔叔发出了“啧啧啧”的赞叹声,并说:“老连长,瞧瞧你这大儿子,身材魁梧一表人才,活脱脱的就是个当年的你!”爸爸用赞许的目光看着我,并拉过我对他们说:“瞧瞧人家这军装,里里外外多少件,比我们那时不知强了多少倍。”当爸爸夸赞我的军服时,我不由得想起了前几年中午,翻爸爸的马褡子找呢子军装,想穿出去在同学中显摆的事儿,随口说出了,“没找到呢子军服,却发现了小黑袄和八路军的白军装……”爸爸和司叔叔笑了,可程叔叔却瞪大了眼睛问:“孩子,你说的可是一套厚厚的,白色的八路军军服?快拿给我看看……”</p><p class="ql-block"> 爸爸的马褡子从木箱上拿下来了,程叔叔的呼吸有些急促,打开马褡子的手有些颤抖,看得出,程叔叔很是激动。两层纱布剥离后,那身白军装暴露在了众人面前,只见程叔叔弓下腰,轻轻的把白军装抱在怀里,就像抱着个婴儿一个样。随后,他又把白军装贴在脸上,双泪长流的喃喃细语道:“老伙计,三十多年没见了,没想到你还健在啊!”面对满脸疑惑的我,爸爸说,程叔叔当年是他的通讯员,每次打完仗,都是程叔叔把这身军装拿去洗得干干净净,再到村里找大娘、大妈把破损的地方从里面补好,外表整洁的军装,其实里边已经补了好几层了。爸爸说,穿上这沉甸甸的军装,打好裹腿、扎好袖口就可以当棉衣裤啦,他在抗战八年的冬季,就是这么挺过来的。</p><p class="ql-block"> 我做着鬼脸问程叔叔:“爸爸的军装里,有没有革命虫啊?”爸爸笑着说:“你不就说的是虱子吗?那时部队卫生条件差,行军打仗又频繁,根本没有机会洗澡,那个战士没有虱子啊?”程叔叔用佩服的眼光看着爸爸说:“还是我们老连长点子多,到了驻地就跟老乡借几个大锅,组织大家上山打柴,然后把衣服放进水里煮,很快就把虱子消灭了,汗味也消失了。孩子,你爸爸特别爱干净,两身军装换着穿,不停的洗;时间不长,灰军装就变成了白军装……”</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span style="font-size:20px;">白军装成了珍藏品</span></p> <p class="ql-block">  程叔叔一手托着白军装,一手轻轻的抚摸着它,就像久别的亲人,让大家十分动容。我看到白军装上有些黄色的斑块,便问叔叔那是不是“锈迹”,叔叔走到窗边,望着窗外对我说:“孩子啊,这不是锈迹是血迹。那时,咱根据地做的军装质量差,打仗时,你爸爸负伤了,鲜血染红了军装,如果不及时清洗,就会结痂,再找地方清洗就很难彻底洗干净,时间长了就会留下这些斑块,久而久之,就更难洗干净了。因为你爸爸的军装是白色的,所以,黄色的斑块就比较明显。”</p><p class="ql-block"> 这时,坐在那一言不发的司叔叔开始发问了:“我说老亓啊,我记得,那年咱钢六连复仇之战打了个大胜仗,缴获了鬼子运输队好多枪支弹药和物资,可你跟营长在现场大吵了一顿,俺们作下属的赶紧躲得远远的,随后就不见你再穿这身白军装了,这到底是咋回事儿啊?”爸爸淡淡的笑了笑说:“唉……还不是为了,那次在临沂,咱连掩护全团撤离的阻击战,我穿着这身军装脖子挨了一枪的事儿。说我虚心接受他的批评,就是坚决不改,跟他打游击战。并说,要让他的警卫员,把他的军装给我送来,没收了这身军装,治治我的倔脾气。”程叔叔好奇的凑过来问:“老连长,那这身军装咋又留下来呐?快讲给俺们听听!”</p><p class="ql-block"> 爸爸喝了口茶接着说:“那次营长确实发了大脾气。他说,六连长,你三九年当排长,四二年当连长,团里经你手也下发了不少军装了吧,你就只有这身破军装?!我说,营长,我知道你是心疼我,为我好。可是,你们平时总教育我们,遇到好处要谦让,干部要让战士,党员要让群众,老兵要让新兵,我虽然经手,可总不能给自己捞好处吧。我是留了几套军装在连里,那是给新战士留的,不能让人家参了军穿旧衣服,多不体面。另外,是为牺牲的战友准备的,弟兄们牺牲了,我总要尽量让他们穿身新军装入土为安,不能让阎王爷看不起咱八路军吧?营长,这身军装你可不能给俺收走。这身军装,是三八年一次战斗中,我们班副班长为了掩护我,中弹牺牲前留给我的纪念。这些年我一直穿着它,就觉得副班长在我身边,每次消灭一个敌人,我都会说,副班长我为你报仇了。营长听了以后也很感动,他说行行行,我说不过你,但是,从我的警卫员把军装送过来开始,你就不要再穿这身白军装了,好好的保存着它,留个永久的纪念……”</p><p class="ql-block"> 时间过得真快,转眼该吃午饭了。一阵阵饭菜的香味飘进了客厅,我连忙跑进厨房,帮妈妈端来几个凉菜。爸爸说:“过年了,咱们老兵和新兵也一起聚聚,再给白军装也放个位子、摆副碗筷,就算副班长也参加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