萍聚

雨说...

<p class="ql-block">  她是我大学同学,与她的第一次见面是在新生座谈会上。她在我旁边坐,我说的方言她听不懂,磕磕绊绊但并没有妨碍我们之间的交流。认识以后就一直这样磕磕绊绊的交流!</p><p class="ql-block"> 一次,去食堂打饭忘带饭卡,又不揣零钱。正好遇见她,就向她求救。</p><p class="ql-block"> “拿钱儿的不?”</p><p class="ql-block"> “什么?”</p><p class="ql-block"> “钱儿”!我又重复了一遍。</p><p class="ql-block"> “什么?”她还是一脸疑惑。</p><p class="ql-block"> 我只好用不太熟练的普通话说了一遍,但由于着急,说了个四不像。她反倒更不明白了!饭堂师傅都看的着急了“你的饭卡让她用一下”。才算帮我解了围。她抿嘴一笑帮我刷了饭卡。我算是欠了她一顿饭。</p><p class="ql-block"> 再一次,是在阅览室遇见。我去借一本《路遥中篇小说集》,刚拿到书便迫不及待地站在一旁翻看起来。</p><p class="ql-block"> “好雅兴!”一个声音从身后传来。</p><p class="ql-block"> 我转过身,是她。我猝不及防的脸红了“嗯?你也来借书?”</p><p class="ql-block"> “是呀,你在看什么书?”</p><p class="ql-block"> 我把书翻过来让她看封面。</p><p class="ql-block"> “喜欢路遥?”</p><p class="ql-block"> “之前看过一些,上高中没时间看书,现在终于有时间,想好好看看书,还是先从路遥的开始看起,他写的都是陕北的生活,我是陕北人,读起来容易些”。</p><p class="ql-block"> “嗯,先读自己身边的作家的,再把范围放大”。看来路遥的书她已经读过了。</p><p class="ql-block"> 有了共同的爱好,话题自然也就多起来了,后来“读书”成了我们最好的交流,保持了二十几年,一直到最后。</p><p class="ql-block"> 周末,舍友拉我去学校舞厅跳舞,我说不会跳。他说,跳舞是其次,主要是可以认识中文系、外语系的美眉。我就想,她会不会在舞厅?于是便跟着舍友去了。舞厅内男男女女、灯光斑斓,舍友顾不得招呼我就去找美眉搭讪去了。我则在交织的人群间隙中转了一圈,不见她,心里有一丝失落但更多的是庆幸,就像家长发现自己的孩子不在游戏厅一样。</p><p class="ql-block"> 上课见到她,我问她“周末常怎么过?”</p><p class="ql-block"> “看书、听歌”她答。</p><p class="ql-block"> “不去跳舞?”</p><p class="ql-block"> “不爱去那种地方,太吵,很无聊,你呢?”</p><p class="ql-block"> “我也是,看书、听歌”</p><p class="ql-block"> 话题自然而然又聊到了音乐。她说最喜欢郑钧,可我很奇怪,女生、摇滚、郑钧,我很难把这些词联系到一起。难道她表面是婉约派,实则豪放派?我也喜欢摇滚,周末无聊的时候还会在宿舍吼几嗓子,只不过不是郑钧。近几年在综艺节目上会看到郑钧,有人称郑钧是中国的木村拓哉。我就想,郑钧是不是她心中的木村拓哉?</p><p class="ql-block"> 学校要举办新生元旦晚会,她提议“我们一起报一个合唱节目吧”。我欣然接受。</p><p class="ql-block"> 曲目是她选的,但并不是摇滚,而是一首“婉约派”———《萍聚》。她教我唱,很快就学会了。</p><p class="ql-block"> “别管以后将如何结束,至少我们曾经相聚过......”。台上的我们用心地唱着歌,台下的同学卖力地起着哄。那晚她穿一件粉红色羽绒服,后来对她的记忆永远停留在粉红色羽绒服。</p><p class="ql-block"> 接下来的日子就像歌词里唱的一样“不必费心地彼此约束,更不需要言语的承诺”,大家还是各自做着各自的事。时间久了就会问问对方最近看什么书?听什么歌?</p><p class="ql-block"> 后来,听说她恋爱了,我认识那个男生,我们系的,我知道他们是两个世界的人。再后来,没多久就听说她们分手了。我曾问过她“你怎么会和他恋爱了?”她说,他追的她,就是一起坐坐、一起聊天,她从没认为是恋爱。和我想的一样!</p><p class="ql-block"> 到了实习的日子,就像下乡知青一样,在一个初冬,我们坐着学校的大巴车扛着被褥颠簸到了各个实习点儿。实习的热情还没有减退就被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雪降到了冰点,我们点儿上的同学有一半患上了感冒,我首当其冲。躺在实习学校的冰冷的宿舍,心和宿舍一样冰冷。突然,指导老师找我说有我的电话,我纳闷着去学校门房接电话,电话里是她的声音,问我实习生活怎么样?我说还好,就是想同学了......。</p><p class="ql-block"> 好不容易熬到了毕业。我回县城当了一名老师,她去省城一家杂志社当了一名编辑。后来她又辞了工作,去了一家教传统经典的机构当老师,教孩子们《四书五经》,学数学的教《四书五经》——她总能让我出乎意料。</p><p class="ql-block"> 再就是大家都结婚成家,有了孩子,聊的反而比在学校时还多。有什么不顺心的、困惑的都会聊。我说我是女儿的数学老师,但女儿不听我的话,让我很头疼。她劝慰我,孩子要易子而教;我说教了多少年书了,烦了,想换个活法,她支持我“人生也可以拐个弯,遵从自己的内心就好”;我说工作太忙没时间看书,她提醒我,只要有心就有时间。</p><p class="ql-block"> 曾有好长一段时间没有联系,突然有一天接到她的电话。我开玩笑说,怎么消失了这么久。她说,我们差点儿见不到面了......。她波澜不惊地诉说,实则却是徘徊于生死边缘的险境:她得了乳腺癌,等到发现时癌细胞已经扩散至大脑,西安的大医院已经宣告无法救治了,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去了上海,才把她从死亡线上来回来,在上海整整住了一年时间的院。大难之后是看淡生死的从容,读的书也变成心理学、中医、佛学。于是,在她的推荐下我就去看《坛经》,啃《金刚经》......。但中医类的书我是实在看不进去,就推荐给父亲读。父亲一一认真读了,还做了读书笔记,说你的同学推荐的书真好,你这个同学了不起,不是一般人。</p><p class="ql-block"> 总以为本该是劫后重生,但后来病情反复,频繁住院,间断化疗,直到后来的离开,我从未听到她抱怨过命运不公,悲戚于病痛的折磨。我感叹她那样一个弱女子是怎样承受这一切的。但又想,这才是她,看似柔弱实则刚强,永远让你意想不到,隐于尘埃而不染尘埃。我与她的最后一次通就像我们的第一次对话,但这次是她说的我听不懂———癌细胞压迫到脑神经,已经无法正常的讲话了。我只是嗯嗯的应着,鼓励她要好好振作,兑现她来看黄河的承诺。没想到却是与她的最后一次通话,是诀别!</p><p class="ql-block"> 她和我同年同月同日生,和我一样不爱跳舞、不爱吃肉,爱看书、爱听音乐。我们看过同样的书,我们一起唱过同一首歌。“别管以后将如何结束,至少我们曾经相聚过......”。相聚过,但为何却是这样一种结束!</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