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布记事——走出一中后那几年

老王

【67届初二1班王子谦】

上世纪六十年代纺织厂织造车间



落布记事

1967年，我在石家庄一中参加过到国棉二厂的劳动，在织造车间上夜班装梭。震耳欲聋的噪音，难以抵挡的困倦，使我真怕了装梭。次年5月我从一中分配到国棉三厂后，怕啥来啥，偏偏又让学装梭，郁闷无奈啊。幸好刚装了半天，改让去学落（读＂烙＂）布。这是个干会儿歇会儿的体力活儿，虽然也上三班倒，但是班上不用一直呆在轰隆隆的织造车间里，我不是作梦吧！更想不到粮食定量还从在一中的每月24斤半，一下子涨到了34斤，又给发了不要布票的工作服，老天咋这么待见我呀！

织造车间有3600多台布机，2400多人。落布是我人生的第一份工作，能在国营大棉纺有个称心的工作，和这么多人做工友，真觉得挺幸运的。在织造车间几十个工种中，落布属于技术简单的熟练工，一个月就能出师。每台织机前面的下方，有个卷布的布轴。我们的工作就是在布轴卷滿后，从布上找到规定长度的墨印（浆纱时预先打印在经纱上的），然后在墨印处开剪落布。

如果说落布有点儿技术的话，我觉得就是准确地找到这个墨印。墨印还没有从经轴织到布轴上，就捯开布轴找，当然找不到，只好重新卷起来继续织。这种情况我们叫捯空，落布工白忙活不说，还会增加停台，影响挡车工的产量、质量。那干脆等布轴织得大大的，一捯准有，那也不行。大布轴剪开后超过墨印的布太多，堆在地板上既容易造成次布，又影响挡车工巡迴。

师傳们有经验，推着落布车巡视时扫一眼布轴，或者用手指量一下木轴上布层的厚度，就能判断个八九不离十。停机后捯开布轴，基本上都有墨印，然后用铅笔在布头上写上布机号码，在墨印上开剪，把布轴搬到落布车上，再换好空木轴，下边甩得布头很短，开车织布，整套动作干净利落。

师傅教我落布时，用铅笔在落下来的布轴上量好布层厚度，加上点儿余量后，刻在笔杆上，让我落布时当尺子用。但布层厚度受织物厚薄、卷布松紧、木轴粗细等因素的影响，我又不太机灵，跟了师傅一个月也达不到他一捯就有的水平，心里上火啊。师傅安慰我别着急，说熟能生巧，俺们也是一点点儿练出来的。

没出师时，捯空了有师傅顶着，自己压力还不太大。单独顶车后就不一样了。我的责任区有288台布机，两个品种，涉及12个挡车工的机台。就我这判断墨印的准头儿不过六七成，底气不足啊。在同一个挡车台位捯空一个布轴还不怕，捯空第二个时就难以淡定了，好像犯了错误。特别是挡车工在旁边看着你捯时，那可就浑身不自在啦。

减少捯空要熟能生巧，尚需时日，眼下我做不到。消灭大布轴，只要巡视勤一点儿，完全可以立杆见影。我何不先易后难，以勤补拙呢？说干就干，先拿每天的第一圈布当重点。落布工围绕责任区巡视一圈、依次落布叫落一圈布，每班要落四五圈。当班的第一圈布是上个班留下的，间隔时间比较长，容易造成大布轴。接班后先拣着大布轴落干净，后边的时间只要自已不拖延，就不会有大布轴。

减少捯空也想了个权宜之计。有把握的布轴落它不犹豫，免得织成大布轴。捯空的，拿不太准的，记下机号，心中有数，过一会儿专门来落，不等到下一圈再落，避免拖延成大布轴。这样多跑几趟，看着是劳累了，但是减少了捯空和大布轴，减少了挡车工的麻烦，也算是以勤补拙初见成效吧。挡车师傅看我是新来的学生，干活儿不惜力，也关照我。她们巡迴时发现墨印卷到了布轴上，就赶快把布机上提示落布的白牌立起来，远看一目了然，助我一臂之力。

搬运布轴的方法我也改了一点儿。不同品种的布每轴有四五十斤，每班要落百十来轴。落布时蹲在对面两台布机之间，空档狹窄，在胸前抱着布轴放到车上，腰部吃力，行走不便。我在落布的空闲时间，时常用车间外边的废旧铁车轮当杠铃练劲儿，有点儿举重的体会。搬布轴起身时借助布轴的惯性上肩，扛着走就轻快多了。落布这个辅助工，我干着还挺带劲儿，后来越干越熟。要是车间技术操作运动会上有这个项目，保不齐我还能争上个先儿呢。

我还带过一个落布的徒弟小袁，是新华社的工作人员。那年新华社一行十几个人，从北京来我们厂接受工人阶级再教育三个月。分到我们南布场甲班的四个男同志，都住在棉三单身宿舍。我也住单身，又有这个徒弟，和他们接触比较多。这四人都是转业干部，领头的老樊四十多岁，河南人，不爱说话，也许是比较谨慎。另外三个年轻的比我大三四岁，多年前从江苏入伍的小兵，都还单着。

小袁很直爽，态度诚恳，一见面就王师傅王师傅不停地叫。我慌忙说实在不敢当，我才上了两三年班，工龄比你短多了，也还接受着工人阶级的再教育呢。你是转业军人，全国学解放军，叫我小王就好。他连说不行不行，规定要叫师傅，那叫小王师傅吧。

小袁干活儿真不含糊，我觉得他这点儿跟我有一拼。车间里噪音大，说话要交头接耳，稍远点儿就得指手划脚，他很不适应。我拉他到安静的整理车间，我们落了布就推到这儿验布，休息也在这儿。我讲了落布工的安全要求，让他先帮着推推车，看我落几车布。谁知他刚看我落了四五轴，就要求搬布。我怕他扛布不稳出事故，只让他抱着布轴慢慢搬。回到整理车间又教他布轴怎么上肩、扛稳，推车怎么避让人、车，避让机器快速摆动的部件……。几天后，除了关、开布机，他都干得有模有样了。

在班上的空余时间，轮班领导经常安排我干些替补空缺、宣传报道等工作，小袁都和我一块儿干，还出了不少好点子。比如，那时车间、会议室里经常张挂一些抓革命、促生产内容的标语。厂里的文具库只有红白两色整张纸，颜色单调。我写标语也只用黄、白广告色和墨汁，刷写黑体、宋体字，比较呆板。

小袁建议用毛笔在红纸白纸上，简单描画些彩色细线、小圈儿、小点儿美化美化，用不同颜色的广告色调出文具库没有的颜色，写活泼一点儿的美术字。这一下，大标语焕然一新，黑板报、通告栏也都改观了。我夸他在部队、在新华社见多识广，他说谢谢我燃起了他新的兴趣，用现在的词说，我俩算是互粉吧。落布不仅使我过了一把师傅瘾，还收获了来自远方的友谊，真好。

祝大家平安健康快乐！

撰文、制作：王子谦

图片：选自网络，致谢原创

2023年11月22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