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河石的美篇

黄河石

戈 壁 岁 月

苗景祥战友发我一个帖子，是周长春同志制作的视频“戈壁岁月 额济纳旗卫国戍边”，较详细的介绍了上世纪六七十年代兰州军区二工区在祖国西北边陲战备施工卫国戍边的事迹。之前我在网上也看到过一个帖子，题名“寻找八号山”，记录的也是这段历史。

人上年纪爱怀旧，此话不假。由于我刚入伍去的部队就是二工区，虽只呆了短短的半年，但额济纳旗的地理人文环境，二工区那火热的战备施工场面，在连队工作生活的点点滴滴，仍时时在脑海闪现。以至看到有关二工区的信息就倍感兴趣，见到同在二工区工作过的战友就倍感亲切。

由于在二工区呆的时间短，又是新兵，且在基层连队，其实对大工区的情况知之甚少。尽管这样，仍有许多值得回味的地方。

一、在战争氛围中入伍

我的家乡是陕北革命老区，是较早闹红并建立革命根据地的地方。由于敌强我弱，根据地很不巩固，基本态势就是敌进我退，敌退我进的拉锯局面。这可苦了老百姓，国民党反动军队一次次的清剿屠杀，我方人员随时面临的流血牺牲，给老百姓头脑中刻下了深深的烙印:当兵就得打仗，打仗就得死人。加之那个年代中苏关系紧张，“苏修亡我之心不死”，“备战备荒为人民”，“要准备打仗”的宣传不绝于耳，老百姓更害怕了。我报名参军的1969年，参加体检的青年在公社集中时，第一个项目就是开批斗会。不是斗走资派，而是将抓回来的两个害怕被征入伍而躲到亲戚家，其中一个还将自己食指剁掉的适龄青年推到队前批斗。

二月底全体新兵在县城集中，三月二日发生了“珍宝岛事件”，三月五日全体新兵在县城参加了“愤怒声讨苏修入侵我珍宝岛”的群众集会，三月六日，在充满战争的氛围中我们告别家乡父老，蹅上了从军的征程。

二、被分到“兰州部队”

那个年代不像现在，征兵一开始，是哪个部队征兵，在什么地方，干什么的？搞的清清楚楚。尤其在我的家乡，当年那个偏僻落后的小地方，根本不可能了解上述情况。当时只听说接兵的是“兰州部队”，就误以为要到兰州去。哪里知道兰州部队管辖着陕、甘、宁、青、新五个省区及西藏的部分地方

。抱着要去兰州当兵的美好憧憬，哼着那个年代非常流行的表演唱“五好红花寄回家”的曲调，“春风吹开遍地花，小伙参军就要离开家，全家老少都来送，人人送他一句知心话”。从县城坐大卡车一路颠簸到了银川，在火车站集中休息吃饭时，银川的造反派毛泽东思想文艺宣传队给表演了节目。坐上闷罐火车，车厢底铺着麦草，或躺或坐朝西奔去，连兰州的影子都没见，直到张掖才下车休息吃饭，张掖的造反派也派宣传队进行了慰问演出。离开张掖，火车到酒泉清水火车站，换乘上二十基地的军运火车到了建国营，建国营下火车就被各自的连队用卡车接到了驻地。我被分到二工区一七三团加工连，连队就驻在额济纳旗，我们的通信地址却是:兰州市19邮电支局跃进村南街281号。不知情的人还真以为部队在兰州呢，听说就有家长到兰州看望子女，却被告知在千里之外的戈壁滩。

三、入伍教育

分到连队后就进行了入伍教育和紧张的新兵训练。由于是工程兵部队，当时正担负着紧张的战备施工任务，故新兵训练仅一个月，常规项目，印象不深。但对入伍教育的内容却印象深刻。一是说苏修在我边境陈兵百万，在蒙古国有大量驻军，就在我们当面，随时准备入侵我国。夜晚，老兵还常指着远方的灯光说，那是苏蒙在靠近我方的山上打坑道呢。二是说额济纳旗人口不足一万，有不少是从内地跑来躲避批斗的地富反坏分子，是“庙小妖风大，水浅王八多”。这样的教育，警惕性是有了，但难免中下阴影。下到班里后就独立站岗了，戈壁滩的晚上刮起风来声音很大，犹如妖风在刮，让人毛骨悚然。连队施工场摆放着许多空油桶，白天晒一天热胀，晚上天一凉冷缩，晚上站岗冷缩的空油桶会突.然“嘣”

的一声响，吓人一跳。所以，晚上站岗，头脑里的弦是时刻紧绷的，子弹是随时上膛的，丝毫不敢松懈。

四、分在一排一班

我们二工区担负的主要任务是人工堆山，在茫茫戈壁滩上每隔几十公里堆一座山，山与山之间炮火交叉能将这一片地区封控，据说这是毛主席思谋良策时林彪根据上甘岭坑道战的经验提出的主意。山的下面是钢筋水泥浇筑的掩体工事，上面用翻斗车拉的沙石堆筑。倒一层沙石浇一次水，压路机碾压一次。山高五六十米，长四五百米，宽百十来米，有的山四周还挖有防坦克壕。在堆山工地施工的连队是很辛苦的。我所在的连队是团加工连，负责给工地加工钢筋、用木料制作模板，算是技术单位。住在城市（旗里），工作有搭建的工棚，干活大多用机械。而我又被分到一排一班，负责两台柴油发电机，给连里加工机械供电，不用搬钢筋抬木料，工作更轻松。那时不兴拉关系走后门，就是兴我也没关系可拉没后门可走，纯粹是运气、福气。

中途为了让我们这些身在“城市”的技术兵了解、体察在戈壁滩堆山的一线官兵的甘苦，团里组织我们去堆山现场参观了一次，看到了准备安放进工事的130加农炮，炮管又粗又长，据说能打30多公里，还是挺震撼的。

五、连队生活二三事

分到连队，除了工作，争做好人好事成为一道亮丽的风景。连队虽然在旗里，但那时为了给国防单位让地，旗所在地刚从二十基地处搬到现在的地方，除建了些房子，街道都是沙石路面。我们连队也是。

就这沙石地面的清扫，成了人们争抢的活，尤其是新兵，经常为抢不到扫把而懊恼。到炊事班帮厨、帮饲养员喂猪打扫猪圈，打扫厕所清理粪便都在抢着干，没人说累，没人嫌脏。

看电影都是到团里去看。电影开映前连与连之间的拉歌可热闹了。拉歌的号子五花八门，往往拉的对手刚起唱，这边就开唱，非要用歌声把对手压下去不可。为了压对手，有时不是在唱，而是扯着嗓门在喊。

放电影前，先要放各连提供的幻灯片，都是反映各连的好人好事。幻灯片制作的好不好，好人好事突不突出，也成了各连较劲的项目。我到连队不久，就被选学制作幻灯片。即在裁好的玻璃上用笔画上图案，再涂上水彩。我在小学一年级时学画过一匹马，受到邻居夸赞，还被贴在墙上。上初中时参与办过几期黑板报，画过几幅插图。就这点画史，这点水平，鬼使神差竟被选中学画幻灯片。学习中不合人意

，被老兵训斥，遂甩手不干了。

连里烧水做饭取暖用的煤都是到建国营火车站去拉。有一次我们五六个新兵在炊事班长的带领下去拉煤。煤都是面煤，装煤时经风一刮

，满脸满身都是煤。装好煤返回时看到路旁有一水坑，大伙一合计停下车脱光衣服就跳进水坑洗。洗完没毛巾擦，六七个人一丝不挂，光不溜球就跑到沙堆上去晒，根本不需要躲避人，因为那里除了我们，根本就没有外人。晒干穿好衣服就回连了。

六、学包饺子

连队每周都要改善伙食，最受欢迎的就是吃饺子。连队由三个年度的兵组成，最老的是六五年入伍的山东兵，大多担任班长，他们是做饺子的骨干。中间是六八年入伍的江苏兵，有的已当了副班长，早被山东兵给培养成了包饺子的行家。再就是我们这批六九年的新兵，来自陕西长安和榆林地区。那时候是单休日，饺子大多是星期天吃。星期六炊事班就调好馅，和好面，各班领上馅、面，再拿几个蒸笼回去自己包，哪个班先包好就赶快抬到炊事班排上队，星期天就可早早去下好饺子美餐了。包的慢排队到后的只好空着肚子干着急，眼睁睁的看着别人吃，自己馋的口水流。因此包饺子成为了新兵必须尽快掌握的一门技术，包饺子也成为了班与班之间比质量比速度的竞赛。那时的人都好学上进不甘人后，每到包饺子，老兵负责揉面、分剂、擀皮，新兵则仔细的看认真的学，时间不长也就学会了。我和面调馅包饺子的技术就是那时学会的，部队确能锻炼人。

七、打猪草挖甘草

那时在戈壁滩，没有新鲜肉菜，经常吃的是压缩干菜大肉罐头。为了改善伙食，连里养了几头猪，仅残羹剩饭是不够的，需要经常派人去打猪草。

那时发的军装都是布科的，不耐穿。没有专门的作训服，发的工作服都是收回去的旧衣服，不耐磨。又是施工部队，破衣烂衫是常事。连里想买一台缝纫机，给大家缝缝补补，可手中没有钱。

一次连里组织人去打猪草，挖甘草，抽到了我。我们一行到远离连队的农场地里打猪草，在周边沙滩上挖甘草。额旗虽处巴丹吉林沙漠

，但适宜生长庄家的地方，灰灰菜也长的很茂盛。沙漠上的野生甘草

又粗又长，我们挖到一半便几个人如拔河一样抓住露出的部分往出拽

，一根就有十几斤。打的猪草喂肥了猪，改善了伙食；挖的甘草卖了钱，买了缝纫机，解决了大家的缝补问题。皆大欢喜。

打猪草的农场有一帮天津来的知识青年。熟识后，他们邀请与他们年龄差不多的解放军叔叔到他们知青点去参观，还煮了骆驼肉让我们品尝。人生第一次吃骆驼肉。

八、进入紧急战备

三月二日珍宝岛事件之后，苏军于三月十五、十七又先后向我守备部队发动了四次进攻，出动了飞机

、坦克、装甲车，甚至动用了当时的秘密武器“冰雹”火箭炮。但在我边防部队英勇反击下，苏军的每次进攻都被击退了。其伤亡数字大大多于我军，苏方伊曼边防总队总队长利昂诺夫上校也被我击毙。在东北一线，苏军相对吃了亏，也伤了超级大国的面子，便伺机在我西北一线报复。八月十三日苏军利用中苏西部边境地区多荒漠草原，我边防巡逻部队与主力部队驻地相距较远，接应不便的情况，在我新疆裕民县铁列克提预先埋伏，袭击了我一支巡逻队。等我塔城军分区边防团闻讯赶到事发现场后，苏军已撤，仅留下我壮烈牺牲的官兵遗体

。

西线遭袭，形势陡变。上级急令我们停止施工，准备打仗。给我们的命令是:坚决顶住苏军入侵后对我进攻的第一波浪潮，为后续部队布防或增援争取时间。我们是施工部队，刚到部队时每个班只配了三支步枪供站哨用，还是“51”式，拉一次枪栓上一发子弹。铁列克提事件后，从仓库里提出来的涂满黄油的半自动步枪、冲锋枪、班用机枪

、重机枪、40火箭筒、手榴弹、压缩干粮齐刷刷的发到连里，人手一支（份）。我们连的防御阵地是一处戈壁滩，没有任何依托。我们就不分昼夜挖战壕、筑掩体。天天在阵地周围练射击、投弹、刺杀，练班排连进攻和防御队形，练技战术动作。战时急用的物资打进背包随身带，其余的物资包进包袱皮，上面写上你的家庭地址及收件人姓名。一旦你“光荣了”，战死沙场了，就把这些遗物给你寄回去。充满了随时为国捐躯的悲壮气氛。这样的情形持续了一个多月，九月份，我们一行五十多人就被选调到正在筹建中的兰州军区三局，真正到了兰州，开始了新的生活。

2023.11.19于兰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