模糊而又震颤的记忆 一一一少年拾遗之一

理喻

<p class="ql-block">  关于张一,我说不出他是哪里人氏,说不出他怎样落到东北黑山这个地方,也一直没有去细致地了解到他于建国初期是在黑山哪一个单位工作。我只知道他在解放战争中是一名国民党军队上校文职人员,是随部队在上海起义后被解放军整编的人员,后来又在1956年肃反结束后被捕入狱,1957年他死的时候是在高山子劳改农场,死的时侯非常惨烈。惨烈,是说他选择的方式。因为他那种死,我才在大人们当年偷偷的议论中听得目瞪囗呆,才产生了一个做为九岁少年对那种死的可怕和伴随成长的经常性的疑问。所以,除了小时候曾经多次被爸爸带着去灯光球场看打篮球认得了那个能投篮的张一外,我前面所说的那些“只知道”,也是逐渐长大偶然向上辈子人提及他时才了解到的。</p><p class="ql-block"> 1957年是中国大陆“反右”斗争的年代。我念小学二年级,多不谙亊。只记得那年学唱了《社会主义好》那首歌,(当时)其中有句歌词是“右派分子想反也反不了”。那么,不谙亊,又能谙多少历史和政治呢?抑或“谙”那么一点点,也只是一个少年的心里概念罢了。</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张一本人固然不会戴上右派的帽子了。因为他已经获刑劳改,我今天猜想他很可能是因其国民党军人的“上校军衔”符合《肃反条例》而被做为历史反革命获刑的。但他决不是首恶或者罪大,若是,早就被枪决了。</p><p class="ql-block"> 张一不能被划为右派。可是,他的妻子却在他被捕一年后被右派了。他的死却是与妻子的被右派有关。问题是他妻子被划定右派后对人生感到无望而投井自杀了。这个女人姓什么叫什么我至今都没有详细过问上一辈子的人们,只知道她在全县唯一的那所高级中学当教员,知道(听说)她是旧时上海复旦大学毕业的知识分子。记得住这些,是因为五亿多人囗的当时中国,复旦大学的毕业生近乎凤毛麟角,大人们提及此事时口吻神秘而惊叹。</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  张一的妻子自杀身亡后,张一是在劳改队劳动时接到通知的。据说教管人员下达通知时他很平静,很沉默,也没多说什么就继续劳动去了。过了一会儿工夫,谁也没料到他趁人不备,找个机会,猛然将他挑土用的那根有些破旧的扁担“咔嚓”一声在膝盖骨上撅折了。他看看扁担茬子,每半截上都是锋利的木刺。接下来就听见他“嗯啊”一声,右手先,左手后,对准自己肋下的左右腹,毫不犹豫地狠狠地扎了进去……</p><p class="ql-block"> 张一死前翻滚没有?挣扎没有?那将是怎样一个疼法?怎样一个决择?这一切场面经常出现在我逐渐长大的想象之中。</p><p class="ql-block"> 可是,幼时只记住了一个长的很精神的壮年人跑来跑去在篮球场地上的形象。年少时也记住了称做伯父的邻里人向父亲议论张一死亡消息时,比比划划扎肚子的样子。那时我不谙事,惶恐中不住地想着为什么。</p> <p class="ql-block">  后来,我在政治斗争的生存中长大,不但弄懂了历次斗争(运动)的过程,也弄懂了斗争的发源与社会背景,不过,一切都没有必要深说了。</p><p class="ql-block"> 此时,只想到一些旧时的术语,什么“既往不咎”,什么“自绝于人民”,或许,张一是为殉情吧!我也在学习和寻找使用术语。偶尔,也时常揣摹,人的生存在最初的选择和行进过程中,料想过未来去向的结局了吗?如今老了,社会像一本书,一篇一页地翻着看着,翻了几页就算几页吧!不求太懂,笼统认知个大概可也!</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  此稿写于上世纪九十年代末,是本人翻找出来文字较短的内容,冬日得闲,出于消谴,仅供闲看。</p><p class="ql-block"> 2023年11月18日 理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