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学校的那面山坡

徐文卫

　　呀，冬天的阳光真好。

上午，它从朱红色的铁栏杆上爬过去，爬到山坡。下午，又从栏杆爬过来。

闲暇时，我趴在栏杆上。太阳有时伏在我的背上，有时贴在我的脸上，轻柔而温暖。我一边享受着温暖，一边看着栏杆下面的山坡。

杨树的叶子已经落光了，枝丫在阳光里乱舞，将杂乱的影子落在它身下的灌木丛，也落在我的身上。黄褐色的树叶层层叠叠地铺在地上，压在龙葵的身上。龙葵似乎也不在意，从杨树的枯叶缝隙里冒出碧绿的叶子，开着五片长条状花瓣的小白花，结着绿豆般大小的小果子。

龙葵的果子藏在枯叶地下，但鸡屎藤的果子却高高地挂着，像野生的葡萄，翡翠般的绿。鸡屎藤会爬树，连杨树那么笔直的粗树干都能爬上去，更别说那些矮树了。野蔷薇的果子是藏在矮树丛中的，在绿色的细干上坠着攒着。有时一不小心被细干举得太高太长，那耀眼的红果从树叶的缝隙里露出来，实在是惹人喜爱。

　　这个时节，比果子更引人注目的是叶子。各色的叶子互相簇拥堆叠，在阳光的照耀下显得更加色彩斑斓。阳光透过了树叶，不知是阳光变得透明，还是树叶变得透明。我在透明的光里，仿佛能看到那些逐光的印象派大师们挥笔作画的身影。各色的绿叶，各色的黄叶，各色的红叶，就在我眼前跳跃摇摆，仿佛是在炫耀。黄褐色的杨树叶铺在地上是山蚂蚁的温床；香樟的绿是敢于与冬天严寒抗争而握紧的拳头；枫树叶的红，葛藤叶的黄都是季节的酒，冬天的诗。构树的叶，楝树的叶，还有榆树的叶朴树的叶，你无法数得清。它们各有各的模样，各有各的颜色。它们在阳光里舞蹈，在轻风里歌唱。

　　比叶子更温暖的是黄花。野菊、黄花母和鬼针草相继在山坡上择地而开，那种鲜艳的鹅黄色与周围败叶的黄形成强烈的对比，是生与死的对比，是青春与衰老的对比。一朵朵小花仿佛是冬日里一张张孩子们的笑脸，是一声声稚嫩的问候。

　　一丛丛的野菊向阳而生。

纤细的茎干尽管在不经意地旁逸斜出，但那开在枝头的野菊花都能连成一片。每一朵野菊花都有一个鼓囊囊的花蕊，花蕊的周围密密而又整齐地排列着舌状的花瓣。洋洋洒洒却又精致细腻。

野菊是最耐贫瘠的。

野菊生长的坡地是一块沙砾地，贫瘠而又干旱。我不知道它为什么要选择这样的地方。后来我才发现，野菊花生长的地方鲜有别的植物。我恍然明白：虽身处逆境，却没有了纷扰和纠缠。原来世间的利弊总是互相依存的。

　　野菊花香浓郁，味苦性凉 ，是上等的中医药材。有清热解毒，清肝明目的功效。

同事摘了些野菊花养在瓶里，于是办公室就有了菊花香味。

　　单从颜色和外形看，很容易把黄花母当成野菊花。这也难怪，它们都属于菊科植物。但野菊花的花瓣排列紧密，黄花母的花瓣排列稀疏，一般只有七片。另外野菊花和黄花母的叶子也不一样。野菊花的叶子有大裂，而黄花母的叶片形状多为卵状披针形，顶端尖锐，叶片的颜色比野菊花的叶绿得更深。

黄花母也叫千里光。

传说有一户住在深山里的人家。他们有两个可爱的女儿，但是两个女儿刚出生的时候，眼睛看不到远处的东西。求了很多名医都没效果。直到后来一位老人用了一种黄色的不起眼的小花儿煮水，用冒起来的热气熏孩子的眼睛。从此两个孩子就有了一双明亮的大眼睛，可以看到千里之外。于是人们就称这种植物叫做千里光了。

民间流传有“识得千里光，一世不生疮”的说法。

不知是黄花母的茎太柔软还是落下的杨树叶压的，黄花母卧伏在地上静静地仰起笑脸，迎着阳光，灿烂而可爱。

　　鬼针草，这名字听起来有点瘆人。《李时珍医学全书》中最早记载鬼针草：“生池畔，方茎，叶有桠，子作钗脚，着人衣如针。北人谓之鬼针”。鬼针草种子的顶端有三四枚芒刺，有人路过便会粘在人的裤脚上，所以又叫粘人草。足见鬼针草的智慧有过人之处。鬼针草的花很特别，棱形的茎上开花，花却没有花瓣，只有黄色的花蕊。

鬼针草只在今年才在山坡上成片地生长，势头盖过了一枝黄花。

野菊、黄花母和鬼针草虽然是野外很普通的植物，但它们不约而同地生长于学校的山坡，给这单调的冬日带来生机和温暖。

学校的山坡是各种野生植物的乐园，虽已到了初冬时节，却并没有归于沉寂。相反，阳光赋予了它们色彩，给予了它们生命的喧闹。

而我虽然生而平凡，但能在平凡的事物中遇见一份美丽，不也幸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