旗袍，岁月赠给我的美丽

可梅

　　起风了，又是一年如约而至的冬季，也不知是从何处吹过来的风，把人行道旁，我和丈夫栽种的四棵幸福树，吹得东倒西歪，摇摇晃晃，不过，我一点都不担心，十多年的树龄，这点风就受不了啦，没这么矫情。把窗户关牢，依旧能听到呜呜作响，还不间断来个砰砰砰，咚咚咚，不免让人心烦意乱，唉！烦又能怎样？其实也不奇怪，这用了快三十年的铝框窗户，遮风蔽雨，日晒雨淋，如今还默默坚守着岗位，也算够哥们义气，还能有什么可嫌弃？丈夫在一旁唠叨起我要穿秋裤，厚袜子和棉衣，说，“今天冷哦！”，我这才想起数月前我买的那几条旗袍，总想着还能穿上，谁知一夜冬风起，透心凉。至今都还未重新洗刷晾晒，收藏叠起。

民国作家张爱玲说：“在世间，唯有旗袍和美人不可辜负，一袭华袍，染就一树芳华”。“生命是一袭华美的袍，爬满了虱子”。可见，张爱玲对旗袍有着多深的旗袍情结，其实酷爱旗袍的还有旗袍夫人宋美龄，据说在她漫长的一生之中，里里外外，都是以旗袍示人，九十九箱行李中，就有五十五箱装的是她的旗袍，她的专属旗袍师傅，临终前说，他还有一件未来得及完工的，宋美龄旗袍。同样，对旗袍怜香惜玉，情有独钟的还有建筑工程师，作家林徽因，旗袍设计师杨成贵等许多历史名人，所以，在儿子的婚礼上的那套“示众”衣服，我胸有成竹，义无反顾，早早就想好了，非一袭旗袍莫属。

说实话，旗袍，对于一个没圈子，无社交，与狗儿来福为伴，视花草菜苗为友，“窝居”在家，整天可以穿着一身睡衣，松垮邋遢，云游楼上楼下的我来说，真的有点不可思议，多此一举。想想年过半百，至今也没能学会涂唇描眉，扑脂抹粉，不懂何为仪表，何为妆容的我，别说穿旗袍，穿新衣都觉得浪费多余。可是不知为什么，儿子的婚礼，穿旗袍，坚决要穿旗袍，不知是谁给了我惊天自信，自以为是。我一秒都不带犹豫，于是淘宝里寻，视频里瞧，哪一款，哪一件，更漂亮，更喜庆。反复筛选，比较仔细，看得我脑袋发晕，两眼发黑，茶饭不思，心绪难宁，打电话，发信息 ，问大姐，问儿女，这款好？还是那款行？几回探讨，几番商议，最终，一素一喜两款旗袍，花落我家。米色打底，线条流畅，一气呵成的定位荷花，素洁里不乏贵气高雅；酒红色美景图，隐约中闪着金光，喜庆中透着端庄，满满都是应景佳话，喜庆洋洋。到家，拆开，穿上，镜子成了我的顾问参详，丈夫成了我的观众捧场。前照后看，左观右望，总觉得瘦下来的身子，配这旗袍多少还是有点宽敞，这时，一旁的丈夫毛遂自荐，说他能上这战场。于是粉笔削尖，尺子拿上，上下比划，一通丈量，老掉没牙，三十年“蝴蝶”牌的脚踏缝纫机，开始笃笃作响。数十分钟过后，再次穿在身上，果然非同凡响，要知道，量身定做的这款旗袍，一条价格也不超过二百，是来自淘宝上。我拿出针线，把内衬流苏处细细锁边，慢慢打量，再把一字盘扣里鑲嵌的土豪金换成珍珠模样，我怕老式熨斗，温度难控把柔软的料子烫伤，连忙托付儿子，买个挂式蒸汽熨斗回家不心慌。接下来的日子里，十天八天，我总要从衣柜里取下穿上，在镜子前来回晃悠晃悠，打量一番，臭美一场。我总要反复唠叨，不厌其烦地问丈夫：这几天我不会胖了吧？到中秋那时穿，应该合适不闷热了吧！

　　说来也奇，从不关注旗袍穿着的我 ，不知从哪天起，就这样入了坑，着了迷。什么一字盘扣，经典立领，什么修身腰省，什么古法改良，什么真丝织锦，云纱苎麻，什么是门襟，什么是绲边，什么是破肩，什么是一片式裁剪，这些本来与我八竿子都打不着调的字眼，如今我却能说出一两句来，在小白面前显摆显摆，一脸得意。为了穿上旗袍更得体，更匀称，我还特地去街上买了安全裤和船袜，央求大姐帮我弄双鞋子，特别叮咛要高跟的。

儿子婚期，一天天接近，与丈夫的衣服也买好在家，一百个放心，可我怎么也没料到，就在这时，最后十天不到的日子里，我却心有所属，另觅知音，一款立领，双绲边，直门襟，深蓝色的旗袍入了我眼随了我意，沉稳中的委婉大气，秀气里的端庄得体，那份扑面而来无法阻挡的欢喜，把我迷得神魂颠倒，不能自己。尽管清楚儿子这场婚事，花费不少，家当库存眼看就要见底，但是依然难挡，我对这一款旗袍的蠢蠢欲动和一往情深，再加上儿女的煽风点火，添油加醋：买买买，都没见你怎么为自己买过衣服，这几条裙子又算得了什么东西。是呀，难得一遇的娶媳妇，儿子婚礼，我也默默宽慰着自己，于是，接下来的做法，也就如法泡制，静待佳期。

我常常在想，是什么，让仅仅数小时的一场仪式，平日里很少去穿的一袭旗袍，我却愿意一掷千金？我想，是爱，是母亲小心翼翼的爱在絮语。在儿子大喜的日子里，唯恐不合时宜，又怕不够隆重，还怕太过抢眼，这一份精挑细选里，既是母亲宽广无私的厚爱，也是难以用言语去表达的深沉祝愿。我常常在想，是什么，那一天让眉开眼笑，自信满满的我，忘了人老珠黄年华已去？我想，是幸福，是忘却岁月风霜后的春暖花开，是苦尽甘来的人间值得；我常常在想，是什么，那一刻，让手握话筒的我喉咙哽咽，泪湿眼眶，激动不已？我想，是千帆过尽的百感交集，是儿女已长大成人的千言万语。

旗袍，岁月赠给我的美丽，辈分升级的见面礼，从此珍藏在，我心中的衣柜里，常常忆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