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随风（副本）

刘永强

　 　往事随想

不知不觉,鼠年的正月就这样浑浑噩噩的过去了。生活倒是挺规律，每天一副慵懒的样子。谁也想不到，过了一个这样的春节，很是无奈。失去“自由”的生活，让人缺失了很多生命的乐趣。

想想年少的时候，村里每到过年，大节日小节日不断。除夕接灶神，初一迎喜神，过破五，闹元宵，大小天仓，应接不暇。一个正月，很是红火。

我老家黑水泉，地处托县和林交界处。背靠名不见经传的东山，虽不能说是依山傍水，（传说康熙皇帝西征途中，行至此地，军马口渴难耐。正一筹莫展时，康熙帝的坐骑用前蹄奋力一刨，一股清泉喷涌而出，因此得名。）却也文化底蕴深厚，历史上有名有据，传统文化习俗丰富。

印象最深的是大年初一迎喜神。

旧历的大年刚过，天气还比较冷。空旷的田地间悄无声息，背阴处还有大片的积雪未融化，偶尔有几只喜鹊蹦来跳去的觅食，给旷野增添了几丝活泛气。

早晨刚过，家家户户、男女老幼收拾妥当，端上供品，赶上牲口，去参加这神圣的活动。记得有一年，有一家没牲口，赶了一头大肥猪。那家伙走在人群里，屁股一扭一扭的，让人忍俊不禁。

大约九点多，大家陆陆续续来到村外。先选好祭拜位置，一家人分工合作，上香的上香，响炮的响炮。大人们把一柱香点着，虔诚地插到早已堆好的土堆，拿出黄表纸一敬，纸灰在空中袅袅上升。顺势，他们全身拜了下去。这一拜，期盼喜神年年到我家，家中天天有喜事。不远处的娃娃们同时点燃了炮。一时间，地里头烟雾缭绕，鞭炮齐鸣，人来人往，很是热闹。

抬头看天空，蓝莹莹的，祥云朵朵飘来飘去。云朵上面似乎有神仙在向人间瞭望，谈笑风生。天上人间，共享喜乐。

待到这一套隆重仪式进行得差不多的时候，村里的几个精壮小伙子要试一试身手，比赛骑牲口。驴、马、骡一起上，让人与马都亮亮相，撒撒欢儿。“四红眼”仗着自己年轻，见村东头二大爷的高头大马膘满肉肥，想露露本事。谁曾想，刚拉住缰绳上了马，这马也是经过一冬天的圈养，浑身是劲。见有人来骑，很不高兴，头一低，一下把“四红眼”从马身上摔了个“马趴”。围观的人们哈哈大笑，说一些激将的话。后生弄得挺狼狈，也很没面子。“嗖”的一下跳起来，又蹦了上去。嘴里骂骂咧咧：“操你祖祖，敢把爷……”。说时迟，那时快，蹦上去的同时，两手一拽马缰，两腿一夹马肚，用力一磕，大喝一声“驾”。那马浑身一抖，四蹄奋力向前，向树林狂奔而去。

其他年轻人或驴或骡每人骑一头，喝喊着也向树林跑去。一时间，通往树林的小路上人喊驴叫，此起彼伏，好不热闹，一炮黄尘。

过不了几分钟。骑手们陆陆续续回来了。第一个到达的马被“四红眼”整得服服贴贴，站在原地，浑身是汗，鼻子里冒着热气，全然没有了刚才的气势。经过这一趟，牲口们的劲儿气也消耗得差不多了，站在原地喘着气。经此一赛，老乡们也品头论足，谁家的牲口好，谁家的牲口差。

这边还在收拾“战场”，那边村头空地上早已敲起了鼓。我们一群小孩子，自由人士，哪里热闹去哪里，于是相跟上一溜小跑去看敲鼓了。

敲大鼓是正月的主要娱乐活动，就是从迎喜神这天开始的。敲鼓的正是我的本家大爷。他可是我村敲鼓界的“number one”。

鼓的打法最受大家欢迎的是“隆冬”，大人小孩都会打两下。只见大爷神情专注，节奏飞快。两只鼓槌在鼓面上上下翻飞，左右击打。铙钹在鼓槌的指挥下，众人也是使出浑身解数，积极创造出美妙的感觉。

鼓镲声一会儿高，一会儿低，一会儿慢，一会儿快。高的时候，犹如千军万马奔腾而来。鼓者情绪昂扬，鼓声震天。正当人们兴奋的时候，鼓声又渐缓渐低，千军万马又好似渐行渐远，人们刚才紧绷的情绪又舒缓过来。大家的情绪、眼神在鼓镲间来回游走，陶醉其中。现在想来，是不是有“大珠小珠落玉盘”“银瓶乍破水浆崩”的感觉，最起码算异曲同工之妙吧。一通鼓结束，老同志累得满头大汗，痛快！

高手们轮流敲了一气。有好事的后生说：“唱会儿山曲儿哇，红火一阵”。说是山曲儿其实是信天游，现编现唱，逗个乐呵。大家齐声说好。

于是，山曲儿的过门鼓响起。鼓声一停，早就嗓子痒的爱好者嘹亮地唱起来：

叫我唱来我就唱，

一屁股就蹲在你们炕头上。

唱得不好多担待呀，

唱不了三声就唱两声。

有人一带头，众人你一句我一句地唱开了。刚唱了四五句，忽然有个看戏不嫌事儿大的后生大喊一声：“停一停，大过年的，杂尽唱素的，来点儿荤的，荤素搭配了哇”。众人一齐起哄，说应该唱。

于是，鼓手重新打起前奏。鼓声一停，唱曲儿的高手范俊生用脆生生的声音唱道：

白羊肚手巾红腰带，

隔壁的二大娘就惹人爱。

身高树大脸蛋蛋白，

就好像乃驴粪蛋上下了一层霜。

声音刚一停，人们都低头嘿嘿直乐。我们几个小孩子，钻在人堆里，啥也不懂，没头没脑的相视一笑。

隔壁的二大娘正在一群人旁边兴致勃勃地听得入神。忽然意识到后生们唱自己，脸上有点儿挂不住，涨得通红。佯装生气，朝拿她起哄的后生瞪了一眼，扭头向旁边的女人群走去。边走边喊：“回哇，还站甚的了？不包饺子兰！”。于是，女人们在嘻嘻哈哈中各自散去了。

男人们那边唱曲儿的前奏正响得要紧。山曲儿继续，放飞着信天游；鼓声阵阵，信天游悠悠……

一上午时光，就这样不知不觉被打发掉了。很快乐，也很充实。

近几年，我也回老家过年，也迎喜神。但那种感觉大不相同，缺少了氛围，缺失了快乐，也少了些许纯朴。

在熙熙攘攘的人生之旅中，我们也许得到了想要的，也缺失了曾经拥有的。现代社会，工作很忙，节奏很快。有时候，我们只顾着出发，忘记了来时的路。

古代圣贤们曾说：“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凉风冬有雪，若无闲事挂心头，便是人间好时节”。难道这不是一种很好的人生追求吗？

逝者如斯。生活中逝去的快乐，也许是我们内心想得多的缘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