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旱烟（六）

海边过客

（六）怀念父亲

随着时间的流逝，我逐渐长大，父亲很少再带我去打理烟地，也很少再让我帮着晾晒烟叶了。每年，父亲仍旧会种上一些旱烟，房墙上仍旧会镶嵌着“烟叶窗户”，屋檐下仍旧会倒长着越来越黄的烟叶。我已不再热衷于参与父亲的烟事了。父亲偶尔还会让我去请叔伯们前来喝茶或是尝烟，但我通知了各位叔伯后不再急于回家而是跑去跟其他小朋友玩耍了。等我回到家时，他们都已经散去，屋内仍会像以往一样充满熟悉的烟味，循着这烟味，我会想象起他们刚才在屋里喝茶、抽旱烟的样子。

几年后，我到了镇上的寄宿中学就读，只有周末和节假日才能回家。我不再参与父亲的烟事，但父亲仍然经营着他的烟地，仍然晾晒着烟叶。我偶尔会看到以前的叔伯前来喝茶、尝烟，那时春古叔公也早已去世了，其他叔伯也在渐渐变老，他们伟岸挺拔的腰杆也慢慢变驼了。我没有仔细观察过父亲的变化，我一直以为父亲仍旧侍弄着烟地，仍旧晾晒烟叶，他还是那个带着我一起种旱烟的父亲。

又过了几年，我到了更远的外地求学，只有寒暑假时才会回家。我不再过问父亲的烟事，倒是他在信中提到旱烟长势不好，可能要歉收了。那时我就想，如果旱烟歉收或许是件好事，父亲可以少抽些旱烟，他身上也不用再散发着那股旱烟的味道了。信中他还说斌头大伯已经离世了，能陪他一起喝茶抽烟的伙伴又变少了。我心里隐约觉得父亲可能也在慢慢地变老吧。在后来的来信中，父亲说他已不再种旱烟，也不再抽旱烟，已改抽香烟烟卷了。那一刻，我眼中闪过泪光，看来父亲真的老了，连一直以来的爱好都无法维续下去了。

时光荏苒，我参加了工作，尽管工作的地方与老家相隔千里，但每逢节假日我都会回到老家看望家人。每次回去，我都会给父亲带上几条香烟，表达我的孝心。父亲似乎也已经习惯了抽香烟了，他不再提起旱烟的事，像是已将其遗忘了。然而，当我给他点燃香烟时，他突然提起了过去那些一起喝茶抽烟的叔伯们。他说他们一个接一个地离世了，就连照古姑丈也已经离开人世了。他感叹自己已经老了，不知道哪一天也会离开这个世界，去另一边与那些叔伯们继续喝茶抽烟了。我听了父亲的话，心里很难过，眼眶又湿润了，安慰他说：“爸，你会长命百岁的，你还要看着我事业有成呢！”父亲没有再说什么，他从烟盒里摸出了一根烟卷放到唇边叼了起来。他忽然又想到什么，又从烟盒里掏出一根烟卷递给我，我赶忙接了过来。我掏出打火机帮父亲把烟点上，看着父亲吐出烟雾，我也把烟给点上了，我们就默默地抽起烟来……那年秋天，父亲不慎摔倒了，行动不便，身体状况越来越差，最后只能卧病在床了。但他抽烟的习惯一直没有改变，总会不时地点起香烟在烟雾缭绕中享受起片刻安宁。

父亲已于数年前离世了，那熟悉的旱烟味道也在空气中消失了。然而，我依然怀念那个味道，它是我童年的独特记忆，也是属于我父亲特有的味道。尽管我也有吸食香烟，但我始终找不回那种怀念的味道。每当这时，我都会想起父亲，想起那些温馨而难忘的时光——在悠闲的午后，父亲坐在八仙桌后，熟练地卷起“喇叭筒”，深吸一口旱烟，然后缓慢地吐出烟雾。那烟雾在阳光下看起来格外迷人，口感醇厚，那烟雾散发着旱烟特有的香气，让人回味无穷，那烟雾慢慢升腾，逐渐飘散，仿佛在诉说着父亲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