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猪倌儿”

成长中的70后

我是1968年下乡的，那年我16岁。

放猪

当“猪倌儿”

下乡第二年的夏天，生产队放猪的小孩儿不干了，老队长就把这活交给了青年点的一个女同学。她干了两天也不干了，老队长把这活派给了我，于是我就当上了“猪倌儿”。

刚开始我挺高兴，觉得放猪、放羊这活很俏，似乎还有些诗意的浪漫。把它们赶到村外的山坡上，我跟它们一块晒太阳呗。

可是上任第一天，一连窜的问题就来了。放猪第一件事是，每天一早将每家每户的猪集中起来。以前，猪倌儿都是站在队部门口的大土堆上，放声高喊“松猪啦！”，“松猪了！”。声音宏亮、高亢，给我感觉就像公鸡报晓。社员们听到喊声，就会把自家的猪从圈里放岀来，赶到队部门前。晚上猪倌儿喊：“圈猪啦”，各家就会来人，把猪赶回家。 这天一大早，我站在大土堆上，嘴里唸叨了几遍“松—猪—啦”，“松—猪一啦”，憋得脸通红，就是喊不岀口。老队长见状，让羊倌帮我喊，并告诉他带着羊，帮我一起去放猪。社员们把猪赶了出来，有人见我抹不开喊，就给我出了个主意，说“你明天吹哨得了”。我一听，这主意不错，立刻通知社员，明天改吹哨。

羊倌儿、猪倌儿基本上都是十三、四岁的小男孩，生产队称他们为“半拉子”劳力，每天的工分还没有妇女多。那时实行大寨工分制，一等男劳力每个工日计10分；二等男劳力和妇女每个工日记8分；半拉子劳力属于三等，每个工日计6分。那年我17岁，羊倌比我小三、四岁，长的又瘦小，在我眼里就是个小孩儿。

我手里拿着一根鞭子，赶着猪群往村外走，嘴里吆喝着“呦！呦”。这些猪，不知道是因为早上刚被松出圈很兴奋，还是因为我的声音不够威严，完全无视我的指令，撒欢儿似地往前跑。我冲到前面，挥着鞭子阻止它们，领头的被鞭子抽到，慢了下来，后面一只又窜了出去。跑出了村子，我认为可以松一口气了，不曾想，总有不安分小猪往路旁的地里钻，要去啃庄稼。我拦住左边的，右边又有要出轨的，那真是鞭长末及，弄得我满头大汗。小羊倌从后面赶上来，告诉我：你去后面看会儿羊。然后，弯下腰，在路边捡了几颗小石子，对着要出轨的猪投了过去，被击中的小猪立刻缩回队伍。他不紧不慢，不急不躁，看到有猪越过路边，就又投出一颗石子，几乎百发百中。投了五、六次，猪们好像不再敢有非份之想了。

把猪和羊赶到山坡上，它们开始自由觅食，我也就轻松下来。虽然山沟里比不上辽阔的草原，但碧绿的田野、明媚的阳光、星星点点的小野花，还是给人一种心旷神怡的感觉。不禁哼起“蓝蓝的天上白云飘，白云下面马儿跑…..”

小羊倌和我坐在山坡上，一起聊天。他说：这个时节的猪不好放，都是春天抓的小猪仔，这会儿最能吃、最想吃，跑的也快，地里它们能吃的东西也不如秋天多。我问他：放了几年羊，投石子那么准，是怎么练的？他看着我说：已放了两年羊了，挣的工分，能够给自己买口粮了。投石子，这玩艺不用练，从小我就会。一边说一边又向走远的一头羊投了一颗石子，不知他是为了制止那羊，还是表演让我看。我感觉到了他为自己很骄傲。我试着投了投，总是无法击中目标。我有些沮丧，他说：你们“青年”就会看书，没玩过扔石子，打水漂吧？我说：男生可能玩过，女生不玩这个。那你们玩什么？他问。我说：“跳房子，下五虎”，他很不屑的一笑。

猪和羊走远了，我们就跟过去，不时将离散的驱赶回来。邻村放猪、羊的小孩也会过来，他们对我这个女猪倌的出现有些好奇。我们相互打招呼，自报家门。几天之后就熟悉了。从初夏到秋季，正是地里青黄不接的时候，社员家的粮食都很紧张，很少有人家能每天三顿有粮吃。他们早上岀来都不带吃喝。渴了、饿了，就到沟里找到有水的地方，用手捧起喝上几口。我看到猪、羊都在沟里喝水，还在那儿踩来踩去，拉屎撒尿，觉得很恶心。羊倌儿教我在水边挖两个坑，一深一浅，渗进来的水就是干净的。我见那水确实很清凉，捧起大口大口地喝下去。十几年后，当我在大学学习水处理工艺中的过滤技术时，不禁回想起小羊倌教给我的净水应用技术。我每天早上岀来带一块玉米面饼子当午饭，我会分给他一半，他帮我放猪更起劲了。我可以偷懒躺在山坡上看书。

收工回村的时候，总是弄的我很紧张。首先是清点猪数，二十二头虽说不多，但都是活物，跑来跑去，弄得你眼花缭乱。特别是与邻村的猪混在一起放的时候，互相窜来窜去，不听吆喝，我又打不着它们，不守纪律的总是耍闹的没完；其次就是要监督每头猪回到自己的家，不要走错门。猪回村的时候，到了自己家就会自己出列，往家跑。有的猪也会蒙头蒙脑地跟着跑，最后找不到家。合格的猪倌儿要清楚的记得每家几头猪，长的什么样。而我一概不晓得。进村后，它们就开始跑，好在社员们男女老少都帮忙，圈起自家的猪，送其他猪回家。

大概是我放猪的第四天早晨，我站在队部门前的大土堆上，憋足了气，吹哨子，在那个寂静的小山村，清纯的哨音，传的很远。听到哨音，各家社员放出自家猪，将其驱赶至队部门前。那天，陈宇政的父亲来青年点，当他从队部（男生住地）走出来时，正巧看到我站在那吹哨，小猪从四面八方，屁颠儿屁颠儿地聚拢过来，老人家觉得得奇怪，便问我：猪听得懂你的集合哨？你还能吹什么命令？听了这话，我一时不知如何做答，忍住笑，才解释道：哨音不是吹给猪听的，是社员听到哨音把猪赶出来的。

我放了七、八天猪，能力没啥长进，但与邻村的几个小猪倌儿已经成为很好的搭档。因为羊需要吃高一点的草，猪吃东西的方式就是拱，不需要很高的草，那天羊倌儿就赶羊去另一山沟了。我与邻村柳家生产队的一个小猪倌儿在一起放猪。因为中午我有一块玉米面饼子，不管是谁，我都会分他一半，而对他们来说，一个猪得赶，两个猪也是放，多扔几个小石子，吆喝几声，换来半块玉米饼子，也不错。所以，除了与小伙伴聊几句家常，我只管看书就是了。日子过得也算惬意。

那天，快收工回家的时候，天突然阴了起来，我们决定立刻赶猪回家。我距村子的距离约四里地，他比我近很多。走到一半路程时，天空已乌云密布，噼里啪啦掉起了雨点。我们追着猪跑。到了叉路口，他赶着猪往他们村里走，我赶猪继续向前走，一边走一边数我的猪：一五、一十、….. 好像是二十三只，多一只？不会吧！它们跑来跑去的，可能没数准，不少就行。我心里想。急匆匆地往回赶，这时雨已经下起来了。进村后，各家各户几乎都有人在门口等着，把猪赶回圈。到了最后剩了三头猪，没人领，还有一家没有找到自己的猪。这是怎么回事？一时弄的我晕头转向，心立刻悬起来。那时候，一头猪就是一户人家的一半家当啊！我急得要命，这时邻村的小猪倌向我跑来，一边跑一边喊：王姐，你的猪多吗？我说：多了三头，还缺一头。他说，你那头猪在我们村呢，这仨猪是我的。我俩赶着这三头猪就往他们村里跑，这时雨大起来，天也快黑了。在柳家村头的一户社员家，领回了我那头猪。我悬着心总算落了地。但事情还远没有结束。三头猪成一群，可以赶着走，一头单个的猪，它没有伙伴，也没了方向感，似乎还有点惊恐，象只没头苍蝇，乱跑乱窜。又赶上天下雨，本来村路就坑坑洼洼，这时变得泥泞不堪。小猪又不走正路，我怕它跑到田里踩倒庄稼，脚下一滑摔得我满身是泥。我根本顾不上这些，跟着它穷追不舍。眼看村子就在前面，这头猪就是不好好走，气得我眼泪快要掉下来了。这时邻村那个小猪倌儿从后面赶上来，他手里拿了两根长树枝，递给了我一根，对我说：这单个猪很难赶，咱俩分开，一边一个人夾着它走。就这样，总算把它弄了回来，送回了主人家。

回到青年点，已经很晚，我狼狈不堪的样子吓坏了房东大妈，她听了缘由后，埋怨老伴让我去放猪，说这不是女孩子干的活。

之后，我好像就又干了一天，就被撤掉了“猪倌儿”。

前排左一为本文作者

青年点的同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