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诊

夏月

　　周六的医院显得有些冷清，一个窗口挂号也不用排队。科室医生今天不坐诊，只有急诊科显得有些忙碌。周六来看病，就只能挂急诊，急诊科的医生就像小时候给我们看病的村医，什么疑难杂症都能看。

急诊科里有两位医生坐诊，还有七八位护士。里面摆放着十来张床，除了右边抢救区的一张床空着，其他床都躺着病人。一个老爷爷八十二岁了，鼻子上插着氧气，医生告诉老人的儿子，老人需要在心脏上装一个支架，但是像这个年纪的老人，可能手术台上下不来，做完有可能没什么问题，没问题的也很多，但是有的也不一定，做了手术不到半年人就走了。老人的儿女们犹豫着，做不了决定，围在老人周围，商量着要不要手术。

一个老奶奶由老伴儿搀扶着走进来，脸色很难看。她穿着厚厚的棉袄，头上围着围巾，走路摇摇晃晃的，护士看见他们，马上上前询问，并让他们坐在那张空床位上。护士跑过去告诉了医生，医生过来询问老人哪里不舒服？老人用微弱的声音说“早上九点多突然就晕了，然后胳膊就拉不来了。”医生说“是胳膊使不上劲了吗？”老人点点头。医生马上让护士给老人做一下心电图。然后两边帘子就被拉上了，护士喊道“把脚腕手腕都露出来”一连喊了几次，老人似乎听不懂要干什么，最后是另一名护士帮她把衣服推上去，露出了脚腕手腕。最后护士让老人把衣服撩起来，衣服全部撩上去。老人死活不肯，最后护士把帘子再往好拉了一下，对老人说“必须拉上去，不然心电图没办法做。”又说了好几次，在另一名护士的帮助下，心电图才顺利做完。

看完上一个病人的医生，坐在电脑前啪嗒啪嗒敲击着键盘，仿佛有打不完的字，写不完的程序，尽管他十根手指都忙极了，像加工车间的流水线，根本停不下来。但后面的一个戴眼镜的中年男人，似乎等的没有耐心了。他不停将头探出，朝医生手上看去，看医生打字的手什么时候能停下来。也的确，看病需要两分钟，打字需要七八分钟。终于，医生为前面的病人开好了药，说“肾结石，两边都有，回去别喝饮料了，多喝白开水。”

我不禁失笑，原来女生的男朋友让她们多喝热水，是有医学道理的，那么她们为什么要生气呢？病人问医生“不需要住院吗？我都快疼死了？”医生皱眉“不需要住院，多喝水，运动，让排尿！”病人又说“不住院吗？”医生没好气的说“那你说，你住院的目的是什么呢？”病人回答“我的目的就是挂个药什么的。”医生无奈说道“不住院，挂药我给你开，去挂药室挂！”病人还想说什么，医生连忙喊:“下一个！”

终于轮到戴眼镜的男人了，医生问他怎么了，他说晕，整个人晕头转向的。医生询问了一些基本情况，让他去做检查，男人拿出手机，翻开检查记录“医生，前几天刚做完全身检查，啥都做了，你看？都好着呢！”医生抬头看了他的手机，然后说“啥都好着，你要看什么呢？”男人说“我要看晕，晕的很！”男人说这话时，牙上带着劲儿！医生这回倒是有耐心地说“你这个检查都好好的么，那就给你开些止晕的药，先挂上，看情况”男人只好去交钱，取药，正好前面肾结石的病人也在挂药，他疼得在地上不停跳，一边喝水，一边跳，希望能把石头尽快跳下来。

一个母亲抱着一个一岁多的孩子，右边眉毛一条两三厘米的口子，看来是不小心撞到物体上了。血已经止住了，伤口两边的肉朝外翻着，血红血红的，看得人头皮发麻。医生过来仔细检查了一翻，孩子显然疼痛难忍，哭闹不止。医生让护士联系眼科医生进行缝合。母亲费了好大功夫才把孩子哄好，她裹着羽绒服，房子里有暖气，她额头上满是汗珠。不一会儿，眼科医生来了，看了伤口，让马上到缝合室。母亲抱着孩子进去，两名护士也跟着进去，一会儿，就传出来孩子撕心裂肺地哭喊声。又过了一会儿，哭声停止了，孩子被抱了出来，伤口已经处理好了，贴上了纱布。孩子的母亲一手抱着孩子，一手挎着包，还拿着药单子，汗水已经从她脖子上往下流。她放不下孩子，只能抱着他去拿药。

一名护士慌张跑进来说:“快！麻烦这位病人，坐到那边椅子上去，把抢救区腾出来，有一个车祸……”那人急忙提着药瓶子，小跑到了对面椅子上。很快，救护车到了门口，抬下来两孩子，十五六岁的样子。一个昏迷不醒，一个浑身是血，血顺着担架滴下来，满地都是血迹。医生把满身是血的孩子抬到抢救区的床上，拉上了帘子。透过帘子的缝隙，能看到孩子母亲满身是泥土，一只鞋不知道掉落到了哪里。她头上裹着围巾，黝黑的脸上满是泪水。看样子她是从地里赶过来的。医生一边抢救，她一边抽泣着，但害怕影响医生救人，不敢大声哭出来。另一个孩子在进门中间的床位上，是一个挂针的男人给腾出来的。她伤势不重，很快就醒了，医生为她做了检查，伤到了腿。一定是受到了惊吓，她表情呆呆地，睁着眼睛，没有表情，医生问她问题，她也不回答，只是睁着眼睛看着，给她扎针她也没有反应。

突然，听到那位母亲肝肠寸断的嘶吼声“啊……我的老女子……”帘子被拉开了，孩子的脸被白布盖住了。医生宣布死亡时间。一个六十多岁的男人，过去拉起女人，对她说:“你坚强一点，你的大女子还在对面躺着呢！”此时，女人顾不得已经死去的小女儿，踉跄着跑到大女儿身边，拉起她的手问:“女子啊！你好着吗？你别要了妈的命！”她声音沙哑，眼珠子已经通红。孩子躺在床上，只是看着她，没有任何反应。这时男人才说，是孩子爷爷，两个孩子刚放学，骑着车，让一辆拉羊的货车给撞了。她们都是女人的女儿，大的16岁，今年高一，小的十四岁，今年初一。说着，爷爷的眼泪就流了下来。这时一名护士过来对孩子爷爷说:“你去交费吧！看孩子母亲，怕是不能支撑着去交费了。赶快通知家里人来给小的孩子带回去吧……”护士神情严肃，在场的人都很沉重，气氛一下子变得难过而凝重。

这时大女儿要上厕所，医生告诉母亲，要用床推着去，孩子伤到腿了，不能走路。母亲一下子又哭出声了，“妈以为你不会说话了……”她抱住大女儿放生大哭，哭声那么难肠，引得在场的人都开始落泪。这时医生催促女人，不哭了，快带孩子去排尿。女人推着床，从走廊的的一头走到另一头，她像一个无助的孩子。哭着说“我怎么找不到厕所？厕所在哪里啊？”这时一个女人跑过来，帮她推起了床，带她们去了厕所。出来的时候，正好孩子的爷爷把小女儿的遗体已经包裹好了，交警也做完了笔录。孩子被推了出来，床单把她包裹起来，双脚被绳子系起来，只看见校服的裤子。

那位母亲看到小女儿的遗体要被拉走了，连忙对帮忙的女人说“麻烦帮我把大女子推进去，我再看看我老女子，让我送一送我老女子……”然后向前走了几步，她就栽倒在了地上，旁边的人赶快将她扶起来，她在众人搀扶下，走到小女儿旁边，哭着喊着她的名字，一遍一遍……

后来那孩子的遗体被家人拉走了，孩子的母亲没有跟着回去，她擦掉眼泪，眼睛里充满了血丝，眼神中已没有了光。她默默走到大女儿病床前坐下，看着睡着的大女儿，泪珠又大颗大颗落下来。她用手擦，擦不干净，干脆用袖子擦，还是擦不干净。这位母亲，忍受着丧失小女儿的痛，还要照顾大女儿，她知道自己不能倒下去，一旦倒下去，家也就倒了……

从早上，到晚上，急诊科的人来了一波，又走了一波。不同的病人，带着不同的心情。每个人都不愿来这里，却又不得不来。离世的小女孩儿她才十四岁，她还是个孩子，却已走到了生命的尽头。每每想起来，心里就会莫名的难受。

急诊科每天都在接待着不同的病人，也会经历这样因疾病或者意外去世的人，好像在这里，就能演绎出人的一生路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