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四）我要去北京创业

真水无香

接上篇

在温州工作的一年多，我身份转换，使我体验到了另一种工作方式与生活状态。这是在深圳时完全不可能体验到的。

我印象深刻的是；工程师的技术输出具有“被动”的成分，而“中方督管”则是具有主动工作的性质

（当然你也可以什么都不管）。

至于温州这座城市，从我第一天走进来之后，看到处处恶水横流，哪哪都是脏兮兮，再加上他们人人爱吃几乎完全生的“毛蛤”，且各处餐馆炒菜像下毒药一般狠命地放味精、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味精调料的味道、让我对它失望透顶。

我一到温州首先买了辆自行车，两三天时间大街小巷转了一个遍、对这个城市的地理环境有了点初步概念。

我无论生活在哪里，习惯了首先熟悉环境，我要在脑子里对自己所处位置建立起空间概念。至少在小范围内让自己能有融入感。

自行车是我最最得力的助手，真的说不清我买过多少辆自行车了。（现在共享单车业的兴起对我而言算得上是最大的福利，感恩社会发展）。

时间呆久了，我跑遍了几乎每一条专卖街道。温州独有的特色；一整条街是卖鞋的，一整条街是卖裤子的，又一整条街是卖帽子的，还有一整条街是卖布料的、卖衣服的、卖领带的、卖小商品的、他们卖什么都是一整条街一整条街的卖。

特别是、他们居然在国家地质勘探定为“土质疏松不适合修铁路”，国家不给拨款的情况下，自筹资金修了一条去上海的铁路（5个小时可抵达上海，而乘长途汽车需13个小时）。这件事，竟然让我爱上了这座城市。（靠“一己之力的奋斗”这样精神总能让我感动）。

当然、慢慢地我也喜欢上了温州人。他们勤奋努力拼搏进取的精神让我尤其喜欢，我有兴趣去了解他们。

有时我会坐在几个不停在按装打火机配件的老人身边没话找话说，有时也会蹲在卖裤子地摊边帮着吆喝。最开心的是去女人街里一个“姐妹美容店”看她们给顾客化妆，再丑的女人出来时都能变成仙女一般（可惜我没学会）。

我也常常叫上几个工程技术人员去大排档吃夜宵，就在那时我才发现；原来啤酒很好喝。

周末，这个厂经常组织员工去旅游、爬山，有时是他们的客户请技术人员出去旅游，普陀山、雁荡山（文上照片就是我在雁荡山拍的），也常去海边挖海蛎子，他们只要出游我都跟着去，那时的我对旅游没概念，但每次都能玩得很开心很过瘾。让我渐渐发现；原来旅游的感觉这么美好，从那之后我就开始爱上了旅游。

另外，在温州那一年多，我几乎每天下午泡在瑜伽馆里（买了均瑶宾馆的休闲俱乐部的会员卡），有氧运动一跳一个小时，跑步机上最少走半小时，游泳是我的最爱（五岁就开始游泳了），不游两千米不上来。

（尽管工作上没人管我，但我自觉每天上午去厂里上半天班。）

总体来说；我是生产顺利，生活顺心，一切都是全新的，一切都在我的掌控之中，完全没有孤单感（刚来温州时一个认识人也没有），甚至可以说我完全融入到了温州的生活里。

我居然还买了一台缝纫机给自己设计制作了很多衣服，那是因为布料一条街上什么样的布料，各种配料都非常齐全、而且还超级便宜，极大满足了我对服装设计的欲望。

（缝纫机也是我无论走到哪里，一旦生活安定下来就会买一台的必备之物）。

可是，再美的生活也有结束的时候。

欧伯先生决定要来上海建他自己的工厂时，他希望我能去他的工厂为他工作，我拒绝了欧伯的请求。

如此一来，温州项目接近尾声，我既然决定不去欧伯那里，那么，我该去哪里呢？

我又一次走到了人生的十字路口。



当时对于我，有上海、深圳、北京三个城市的选项。

为什么只有这三个城市呢？

因为，我的工业设计这个行业，在当时、也就是在20世纪末21世纪初，除了南方一些大城市外，内地各城市根本还没有发展起来。即使全国很多大学已经开设了工业设计系，但无论教师队伍、还是整体职业市场、都处在初级状态。

就拿西安这个城市来说吧；直到现在都几乎没有一家专门从事工业设计的公司，基本也没有需求市场。

而且，在两千年（2000年）初，那些二三线城市，也几乎没人听说过“工业设计”这个职业，更谈不上有市场与职业发展的可能性了。

再说，我从深圳这个新兴城市走出来，对城市的概念也早已不是有多少人口、有几条街道、有几座大厦那么简单了，它对整个社会经济的影响力，它潜在的文化底蕴，已经是我更看重的内容了。

那么，为什么我没有选择广州呢？

我在深圳期间也多次去广州，它给我的印象更偏重于生活，那是个极其顽固的堡垒，他有着自己的文化自己的工业、自己的各大知名大学和几乎无法改造的城市格局，它不屑于深圳的大发展，所谓的模具生产工业设计，它都没有提供过优惠政策，所以，我的工业设计职业在这座城市里，也是没什么发展空间的。

而上海那个时期，正处在改革前期，政府即深圳之后给上海的发展提供了更大力度的改革开放新政，被人们称为“已经老了的上海”城市正在方兴未艾，深圳的许多港商企业也正在向上海以及周边迁移，我最初最看好的就是去上海，我心理暗暗打定主意，于是，我要在温州工作还没有结束之前，要去上海找找感觉。

毕竟，我那时还真的没去过上海，但上海这个城市名字早在我还是个小学生的时代就如雷贯耳，非常之向往。

那段时间，我几乎每周必找一日，乘温州大巴坐一整夜，第二天一早到达上海。闲逛一整天，当晚再返回温州。

这样来回去过多次，就是为了去上海找找感觉，几周过后，我发现，对上海没什么感觉，可能是上海那个时期还没有大的发展，我觉得上海没什么东西可以吸引我，反而到有些格格不入的感觉。

后来索性往杭州苏州跑，都说杭州天上人间嘛，可我游荡了几天，也没体会出好在哪里，而是杭州的“丝绸一条街”深深地吸引了我。现在的苏州真是不得了了，模具工业非常发达，但那个时期，苏州还在沉睡，除了那几个园林让我留连忘返外，那几乎就是个农村。

其实、杭州、苏州的工业区都在郊区或周边地区，我根本没找对地方。

几个月下来，所到之处都感觉不如深圳，可是，我又不想再回深圳去，好马还不吃回头草呢。

那段时间，温州市周边的城市我也基本跑遍了，还去了黄岩。

黄岩是江浙沪地区的模具生产基地，车还没进市区，你就可以发现，他跟深圳周边城市一样，到处都是机械加工厂，模具加工作坊，我走访了十来家，我事先联系好的几家工厂，哇塞……那也叫工厂，真把我惊呆了，每个工厂都是隐蔽在一个极其阴暗的狭窄空间里，黄岩人几乎所有男人都会操作各类机床，他们为了向全国各地抢夺模具加工订单，把加工成本降低到无法容忍的地步，工作环境差得你根本走不进去，一个机床紧挨着一个机床，所谓的车间，都是用土胚搭起的简易房子，不漏雨为原则，车间地面是土与铁销的混合物，疙疙瘩瘩，没有一块平地面。

他们各个厂都没有设计工程师，他们几乎每个工人都是工程师，他们不需要看图纸就可以加工。

我走出黄岩，心理像灌了五味杂瓶，我为他们的精神而感动，我为他们的工作环境而痛心，我终于知道了他们为什么模具制造费那么低的原因了。

我在深圳精达模具厂工作时，曾经有一个21寸电视机的模具订单，我们老板给客户报价是120万加工费，后来讨价还价了很久，我们把价格降到最低100万元，老板说不能再降了，否则还亏本加工了，你猜怎么着？这个电视剧的模具订单最终被黄岩人拿走了，他们的报价居然是21万元。

那是1993年前后，那个时期，模具用钢材国内根本不能生产，全靠进口钢材，日本钢或是瑞典钢材，我们老板提醒那个客户，我们给模具加工的模具最少保证注塑量20万件，而你们让黄岩生产的模具绝对注塑不了一万件，结果怎么样？，大约半年之后，那个客户又来找我们老板，苦不堪言地说，21万的模具费花给黄岩那家模具厂了，但半年来前后只注塑出一千多件成品，模具天天坏天天修已经修得不成样子了，这家客户最终只好又花了一百万在我们精达模具厂重新加工模具。

这件事给我的印象非常深刻，所以去黄岩看看是我很早就打算去的。

当然，现在的黄岩早就过了资本初级积累的过程，现在那里已经非常发达了，高大明亮的厂房比比皆是，加工中心也用上了世界最先进的五轴、七轴自动换刀设备万能铣加工中心。

再来谈我的去向；

我几乎是今天去上海，明天下杭州的跑了几大圈，依然确定不下来，

当然，我也可以回深圳，毕竟，那是我起步的地方，有我熟悉的工厂，熟练的工作，而且也有人脉，有朋友。

但是，若是想要自己创业，在深圳我是很难有施展空间的，那里人才聚集，什么人都不缺。

再说，我在温州工作生活的这一年，对再去拼搏，跟别人竞争，搞得我危机了你，你危机了我的那种阵势，我真是不喜欢了。我不想再去向任何老板，展示自己的才华了。我已经不喜欢那种单调乏味无趣的生活了，我只是个想安稳度日，我不想再去给别人打工，我就想自己干点简单的工作够吃饭就行了。

我那时就是这么颓废，厌恶为了为工作耗尽生活的日子。“好马还不吃回头草，我才不想回深圳去。”

这种想法让我甚至嘲笑我的几个在申请移民美国的工友，我电话中说

“嗨……你想再重走一回深圳的路，只怕“得志”与你无缘了”。（事实证明果真如此）。

如果我当初不跑出来，没来温州，深圳当然是我最适合我的地方，我也会留在深圳，买个房子安心留在深圳生活，就像我一些朋友现在那样。

但是，温州的生活让我知道了，人其实还有另一种活法，可以自由自在地活着，不被人所左右，按自己的意志去活着的生活。

我最终选择了来北京发展。原因特搞笑……

2000年元月我来北京国展参加一个展览会，一踏上北京站，搭上一个出租车就让‘的哥’带我去找饭吃，

“你要去哪儿” 他问，

“先去找个吃饭的地吧。” 我答

“去哪儿吃呢” 他又问

“我也说不准，你看着办吧，我想吃北京炸酱面，最好能离国展近点儿的地” 我回答

“你不是北京人吗？听口音比我们北京人还北京呢” 他接着说。

喔噻。。。。。这话我爱听哦，

有点感觉了！

原来，是我对方言有障碍呀，上海人杭州人的鸟语，搞得我无法融入，北京话多亲切呀。

我从来不会讲方言，在陕西长大，也不会说陕西话，广东呆了十年、硬是没学会广东白话。

北京话多好听呀！

而且，我讲的是“大院”普通话，对接北京话好比长江入大海……顺理成章呀。

之后的几天，我在北京包了个出租车、把北京转了个大概，决定出来了；

“我要去北京”

老爸听了很是惊讶，

“你深圳干得好好的，年薪也有15万了，怎么就不能再回深圳去呢？

“我要去北京！我不想再回深圳了，我要自己干！”

这话老爸爱听呀！

他一直主张自己干，他认为只有自己干才能充分体现出人的价值。

于是、通过了！

2000年过完年、3月1号、

我便踏上了北上的列车。

（二十四）完

原创于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