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行记——行走江湖

一笑了之

　　很多时候，旅游仅止旅游。旅游完成的是时间和路程，而旅行完成的则是放空和洗涤。后者一定是思想和意识在深度浸泡后的对世界倾情探知的心愿。在一个合适的季节，和一群合适的人，去一个合适的远方，这是人世间最浪漫的事情。不是所有的人都有幸拥有，它集合的是灵魂的恰巧契合，三观的恰好相同，心底恰当的同步善良。湖北地图从西北画到西南，我们扫走了大半。美丽的地方是不挑人的。但不是所有美丽的地方都能把美好的脚印留下，留下来做一件不灭的印记。

眼睛在雾气蒙蒙的细雨中游走，看到的和感受到的大相径庭。山上的冷雨，总是出乎预料的冻结心情的激荡。同伴说，写一个游记吧，就叫狼行记。一愣之后，忍不住脱笑了。这是完全不搭的馊主意。但我相信他的智慧和阅历。他是高人，他更深刻。

　　一直以为武当山很神秘，这种先入为主的盲目崇拜让自己把武当山扣在心上成为一个结，一个执念。年轻是盛不满的金斗，什么都能装进去。曾经坚信，文坛侠圣金庸对武当山的情有独钟，一定也是自己对武当山的情有独钟。《书剑恩仇录》、《倚天屠龙记》、《笑傲江湖》、《侠客行》、《飞狐外传》，我竟然飞页轮转的看了四部。那些从山上走下来的侠肝义胆笑傲江湖的武当侠客，让我崇拜和向往了多少年。而道家的道和道义，金庸提说的很少。

　　一直以为道教更神秘，因为佛说来世，而道讲今生。它把今生无限漫长，逐愿永生。然而，在烟雾朦胧的大山高处，在长生不老的道义道坛之上，现实的烟火是清淡的，道教经义更是清淡的，人却很忙碌。它不安逸，也不闲适。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本是人生无奈。所以，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至今不知其所依，更不知其所然。当人们争抢感叹梭罗远离城嚣，独立的自由人格和自然的脱俗清雅，把《瓦尔登湖》奉为枕边读物的时候，却很少有人能勇敢的摆脱世俗的俗念和俗态，走出内心，回头直面内心。或者说内心本无深处，又何处根植蓝天。至于道家清谈的生与死的态度，山下的人以为那是山上道家们思考的事情。山下自有山下的道法。

曾有一位兄长道义高尚，他说，顺成人，逆成仙，阴阳颠倒颠。大雅即是大俗，贵在积极的参与和参与的意识… …。武当下来，武当从此便放在了脑后……。世间本无事，庸人自扰之。道信永生，永生却不在今生。信来信去，信到现实，而人又往往逃避现实。于是，入道太难。于是，佛盛道消。虽然来世虚无缥缈，但它就像喝酒，能排遣，能放松，能幻景，能观自我心，能解万古愁。我们终究逃不出自己圈在基因里的格局。

　　道法自然。武当的山，武当的雾，将永远萦绕在我的脑际。我相信，即便我再踏武当山，它依然是我心中无法消解的那团迷雾。

房县，一个很文艺的小县。我们断定，这座小城一定有一位文艺高强的奇人。因为它有印象西关… …。喜欢一座城、大概是因为那座城有灵魂。就像敬重一个人是因为这个人有德行一样。这是我见到的唯一让自己情不能禁而欢喜的地方。把徽派建筑的精致特点坐落在大中式建筑的风格之中，把黑白相间的传统色调又调和出中性的元素，典雅中不失超现代的色感，安静不喧嚣，别样有致。你欣赏，它不骄不躁也不稀罕，你妒忌，它不怨不恼也不在意。它独立拔萃与任何人无关。

　　我们议论纷纷，唏嘘不已。我们领略了小家碧玉的隽雅和温婉，也见识大家闺秀的端庄和霸气。这里是印象西关。

　　一直以为神农架是一座山，山上有神药，也有很多神仙。楼阁玲珑五云起，其中绰约多仙子，奇花异草，仙子仙果，仙风道骨，仙袂风卷。然而，在虚无缥缈间，我们车轮滚滚寻访两天，竟然没跨过神农架的门槛。循声暗问，路人说，神农架就在您的脚下。原来它是大九湖组合群峦叠翠，联袂而来。我的无知限制了我的想象。

美妙的风景不是看到的，而是想到的。心愿有多大气，景儿便有多美气。所谓妙不可言。遇见美景，就像遇见美女，虽然自己不一定心动，也不一定能和自己的情绪相投，但它可以装饰自己的眼睛，也或许装饰自己从未做过的梦。

　　半山半水半田野，半郭半乡半瓦檐，半神半仙半浮云，半华半实半幽闲。神农架，它用它的方式自圆其说。它让凡是见到它的人，永远心心念念心意难平。它用它最显意的形态启示我们，阳光永远不是行走江湖的背景图，更多的时候我们一直在不辨东西的雾区里流转。我们不可能在一个局部看清世界的本来面目。唯有勇敢的孤胆闯入雾区，才能走出雾区。回头一望，心才有所获。这是一笔无价的财富，值得我们终生回味。

芳菲夕雾起，孤帆独去闲。风景笑我暮色见，我见美景乘同归。这里的风景太富饶，我自而已。

　　长波逐若泄，连山凿如劈。无边落木萧萧下 ，不尽长江滚滚来。不亲临长江，永远想象不到长江的模样。它既不是长波若泄，也不是滚滚而来。平和款款的流淌，正是它平和款款的深邃。唯有在它降维飞流直下的时候，别人才欣喜的发现，长江的波涛激荡和波澜壮阔，是它长久平和的积淀后一次浩荡的展现。西陵峡，它不是三峡中最窄的峡，我们走过路过，足印在长江的两岸青山中化作云化作彩虹，在它流金的岁月里，在它不息的时空交替中，响起人世间最深奥不可言的交响曲。

悠悠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心情，是非对错转头空，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白发鱼樵江渚上，惯看秋月春风，惯看世故人情… …

世间的美好，很多时候不是因为世间本身有多美好，而是感受世间时心情的美好。有人说，旅行的意义不是去了哪里，而是和谁一起去了哪里。这个真的很重要。它可能让一颗贫瘠的心变得丰盈起来。所谓心灵契合，必是最后的相互成就。旅行中最扫兴的事情，是旅行到半途，发现坐在旁边的人竟然和自己的三观严重不合。继续走下去自己扫兴，掉头回去别人扫兴。而能遇到一群志同道合结伴同心的人，往往比风景更重要。而清江画廊的风景不仅能治愈，而且能聆听。这个世界，什么都不缺，唯独缺了倾诉的欲望和聆听的静心。

江湖，是故事，是也人生。行走在江湖，见识了大江大湖。这是一次超出我预期的别样旅行。我可能更喜欢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在草原，在沙漠，在戈壁，在一望无际人迹罕至的荒漠旷野之境观想世界的本来面目，透彻自己贫瘠的生命，体验自己起伏不定的心情，聆听自己内心的独白。而江南的山山水水太美了，美到看不见自己。这是我不曾料到的。于是，人在江湖，我却不见江湖。我为自己的无知无觉哀叹，也为所有为我展示的江湖悲哀。

　　人生就是一场修行。你修练别人，别人修练你。每一条生命都有自己难以言表的苦楚，没有谁的人生是完美无缺称心如意的，吃苦是修炼，不说也是一种修炼，忍耐更是一种修炼。这种感慨总是暗暗的深深的流露出来。从理论上讲，一旦有了这样的感慨，悲哀的事实已经形成。千岩万转路不定，迷花倚石忽已暝。而在青冥浩荡不见底的云雾缭绕中，所有的感慨都变成笑话。心里的千回百转和包围自己浓厚的雾气相比，活着，虽然轻若鹅毛，但它竟是最后彰显的意义。

　　回头下望人寰处，不见长安见尘雾。云青青兮欲雨 ，水澹澹兮生烟… …。如果生活永远在雾里，也不见得是坏消息，不见不恼也不烦，看不见别人，也看不见自己。活得干净省心。

　　地缝，是恩施大峡谷的惊世真名。如果活着是一件很辛苦的事情，那么在地缝里行走，辛苦就不是什么大事。如果爱是一种气候，那么大雪弥漫，青山肃穆，秋雨连绵，就是最畅快的表达。如果尘埃落定，落叶纷飞是活法的一种表达，那么走入雾区，应该是每一个生命必经之路。而走出雾区，才是最勇敢的生命意义。

　　所有的江河湖海，那是大自然留给我们用终极生命去体验和思考的命题。它告诫我们，不要低估人世间所有人都懂但谁也不敢道出的阴暗，更不要高估人世间被太阳直射的善意。我从地缝里走出来，却把自己理还乱的情绪留在了恩施的地缝。

　　有人说，人生得一知己足已。在这个物欲横流，各有各见得或见不得光的想法和欲念的现实里，知己是望而兴叹的奢侈品。但有一群能走在一起，玩在一起，笑在一起，遇到风景能看在一起，喜欢在一起，遇到难点能相互信任相互扶持相互珍惜的同学同伴，这是上天的恩赐和厚待。我很幸运。用一个口头的感恩感谢感激，不足以表达自己内心深处的声音和触动。唯有铭记于心，在以后的岁月里，心怀感念，善待每一个在自己生命里留下美好记忆的人，善待每一个给自己贫瘠的生命以充盈的力量和美好信念的灵魂，有信心把友谊长存到底，进行到底，人生一场便是值得，友谊一场更是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