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二队的知青们（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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爷爷的心伤

秋风萧瑟，凉意渐寒。枯败的白杨树叶在秋风里沙沙作响 ，是回放人间的录音，还是笑说春夏的短暂。偶尔飘落的叶子像喝醉的酒鬼，踉跄的栽在路面。麻雀落在叶子上叼来啄去，寻不到丁点儿吃的，叽叽喳喳的发泄着情绪。傍晚，往来的行人稀少，路上显得空旷寂静。一抹晚霞将爷爷古胴色的脸庞映射的发光。余光从鼻尖上滑落，碎落满地，将残叶染成淡淡的鹅黄，被浸染的路面如一把斑斓苍老的古剑斩碎了晚秋的梦境，将零碎了的世界揉进了爷爷的眼底。那飘落的叶子如影片的桥段，一帧帧在眼前回放。爷爷如雕像一般耸立，审势着片片落叶。秋风有情，落叶有意。

“第一百零八只”。爷爷瞪大眼睛心里默默数着，嘴里无意识的喃喃自语。说时迟，那时快，飘落的叶子却“嘭”的一声在空中被击碎。爷爷手里多了一付弹弓，看着碎叶飘落，爷爷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他又快速的扯起弹弓瞄准另一个打着旋的落叶。树叶却“嘭”的一声在空中“自然”碎开。爷爷微微一震，也不禁喝了一声彩：好！好准头！彼此之间的动作之快也就在电光火石之间，精湛的技艺已经出神入化。

“你们俩该出来了，躲在腊条丛后面盯了我老半天了”。过了会儿，知青唐剑腼腆的从一丛腊条丛后面站起来，她就像做错事的孩子一样被老师逮个正着，羞得脸色绯红，二只齐胸的辫子垂在胸口，红色的头绳挽成蝴蝶扎在辫梢，衬托出白色的确凉上衣格外亮丽。未言齿露笑盈盈，倒把爷爷惊了一下，好一个绝色的丫头。爷爷对唐剑说道：你在帮小爪子识字，我们都看在眼里，但是这弹弓不是你射的，你还没有这个腕劲。爷爷顿了顿口气对着唐剑笑着说：你还不叫小爪子出来见我。只见小爷爷慢腾腾的站起来满脸通红挪着扭捏碎步走到爷爷跟前，揣着忐忑的心情说道：得罪了，哥。刚刚闹着玩呢，只是唐剑激着，我也想印证一下二年来偷学你的东西可不可以和你一比，刚刚多有得罪，任凭处罚。

爷爷拍了拍小爷爷的肩膀，眼睛却着唐剑说道：嗯，不错，没有人指点你却能打出这样的成绩，证明了你聪明好学。这小子是一块当兵的料，识文断字你要好好帮助他。唐剑点了点头，水汪汪的二只眼睛盯着小爷爷就没有挪开过。在那个岁月里，知青女孩子和乡下野小子能如此相处，爷爷的心里也看出了另一层意思，他也读出了唐剑的内心世界，自己也暗暗笑笑，谁没有年轻过。此时的晚霞又艳了许多，爷爷的脸色也红润起来。就在这个时候，却见唐慧急匆匆跑来，指着知青点说：他们快打起来了。唐剑疑惑的看了看唐慧，唐慧平复一下情绪，看着爷爷说道：上次种萝卜，大家正在整田，篱笆门外来了二个不相识的知青，他们盯了董明礼刘迎凤老半天，嘀咕几句，就不声不响的走了。事后问过他们兄弟和刘迎凤，说是在南京就打过架，爷爷快去救他们。唐剑又问道：你怎么没有和他们在一起。唐慧眼瞪着姐姐说：我去找李燕家阿妈，褂子胳肢窝涨线了，请阿妈帮我缝下，回来时碰上这事。李燕去找老队长了，叫我来找爷爷。爷爷手一挥道：快走，话多误事。

知青点就建在月牙塘。月牙塘像一个“凹”字，是老一辈子人取土垫高社场形成的水塘。二头有水沟与湾塘相连，以前有一位从山东逃难来的姓庄货郎在此居住，当地人称庄塘。知青点宿舍就建在社场凸进月牙塘中心的位置。好汉不打庄 ，五个人占着年轻气盛 拿着棍棒冲进了庄塘。董家兄弟挺身而出准备迎战。魏强抱拳问道：请问你们是那个点的，我们插队不久，和任何人无怨，是不是找错人了。一个瘦高个子挥舞着棍棒说：没有找错人，要找的不是你，此事与你无关，请让开。正在剑拔弩张发生械斗的时候，老队长带领老二队的乡亲们到了，众人将五人堵在庄塘里。

两边形势立判高低，刚刚还是气势汹汹的一伙人，此刻也焉了。董家兄弟看援兵到了，勇气立刻倍增，抄起板凳冲向五人。老队长喊道：住手。一声断喝，双方愣在当场。老队长继续说道：放下手里的家伙，好好说话，没有解不开的疙瘩。对方还在迟疑中，老队长又继续说道：我保证你们的安全。此时，爷爷四人也赶到现场，一只扑食的麻雀掠过上空，小爷爷在腰间鱼掇篓里抄了一把，飞翔的麻雀一声不吭的从空中栽在地上。大家都亲眼目睹小爷爷的弹弓本领，惊的挑事的知青们纷纷把棍棒拋下。爱惜小动物的刘迎凤快速捡起麻雀，吹了吹口气，见麻雀没有一点生机，眼斜睨了一下小爷爷。

爷爷摆了摆手，示意刘迎凤不要说话，用眼神和队长交流一下，向五个年轻人说道：彼此没有过不去的坎，矛盾总有解决的方法，我们唠嗑唠嗑，恩怨可以化解的。刘迎凤对爷爷说：我们是金陵一中的同学，我和董家兄弟是同班，那个瘦高个是十二班的。有一次我们一起到郊区参加义务劳动，不小心我佩戴的护身符露了出来，他要看，遭我拒绝。回校放学路上，他们五个人在胡同口截住我硬要看我的护身符，正巧董明成董明礼放学回家碰上，他们兄弟为了护着我，话不投机就扭打起来，我们吃了亏，好在一个公安路过，才吓跑这五个人。瘦高个缓缓的说道：说的对，没有撒谎，我只是在求证一件事情，怪我当时没有和你解释。话说完他取下挂在脖子里的子弹头护身符，接着说：这上面有“津兵”二个字，看见你的和我一样，勾起了我的好奇心。刘迎凤听后，也从脖子里取下挂件，也是一个子弹头护身符，接着说：我这上面有“湖团”二个字。李燕从人群里挤出来，眼里噙着泪水缓缓的从脖子上取下一个挂件，看着爷爷说道：我的护身符是“长九”。

三棵金黄色子弹头护身符在西坠的夕阳里熠熠生辉。古铜色脸庞上的肌肉抽搐着，二行清泪顺着鼻翼流淌在嘴里，那逝去的时光里的枪林弹雨又在眼前上演，咸味在爷爷嘴里咀嚼，眼里射出仇恨的杀气，在满天晚霞的秋风里蔓延。在场每一位的眼睛齐刷刷的盯着爷爷，爷爷如雕像般静默，嘴里喃喃自语：长津湖，九兵团，我的阵地我的兵。

李燕乖巧的从爷爷身上取出旱烟袋，将烟丝装满烟袋窝，递给爷爷，又取出火刀，火石，火纸煤，熟练的将火纸煤靠在火石上用火刀敲打火石点燃了火纸煤，鼓起腮帮将火纸煤的星星之火吹大，点燃了焊烟袋。爷爷猛吸一口焊烟袋缓缓的吐出一道长长的烟雾，思绪终于从硝烟弥漫战场上回到现实里。

爷爷用衣袖揩了揩眼泪，走到瘦高个子男孩面前，用手抚摸着护身符，仔细的端详着青年人的脸。“韩精兵是你父亲”，青年人点点头。“他是我的司号员，你的乳名叫津兵”，男孩向爷爷敬了一个军礼。爷爷又看向刘迎凤缓缓说道：你母亲叫刘凰，她是连队的卫生员，你的乳名叫湖团，刘迎凤点点头也敬了一个军礼。爷爷走到李燕面前，挺直身板向李燕行一个标准的军礼，李燕怔在当场。爷爷慢慢说道：今天告诉你的身世，你不是我亲孙女，你父亲是我的警卫员叫赵卫国，他为了救我牺牲了。这颗弹头就是你父亲有一次负伤后刘凰阿姨从你父亲体内取出来的，但是他在长津湖战场上勇敢顽强，为了救我他永远长眠在那块土地上。“爷爷，你就是我的亲爷爷”。李燕泪流满面趴在爷爷的怀里抽噎。爷爷抬眼望着如血的残阳，那在秋风里打旋的落叶能否让时光倒流，让伤痛的故事不在上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