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秋天不悲伤

海上夜空的星

文/红日倾城 这个秋天不悲伤。 这是孩子们期中考试的作文。望着它我沉吟良久。我已辨不出哪里是作文，哪里是生活。 我的生活每天都在现实和文字里消磨。现实无非是吃饭睡觉，然后骑着自行车去上班。上班的路不远，十几分钟的路，而且那路也是穿过公园起伏蜿蜒的林荫。别的时候就是与课本和文字打交道了。手机时刻不停地开着。因为眼睛越来越宝贵，我常常静止了屏幕，只在耳边放着也许是人也许是智能机朗读的声音。很多文学名家的文章像淙淙流淌的河流舒服温润地流过我的耳朵和内心。深夜我闭了眼就在那些河流里安静地睡去。 有时，孩子们向我“请教”写作文的秘诀，我心里其实是很惭愧的。我这里并没有啊！拗不过时我只好说:写作有路径，但没有捷径啊！然后我便给他们讲讲生活，带他们认真朗读课文。 我也时常在手机上看到，讲写作技巧教小学生作文的视频。那些技巧又新鲜又管用，写出来的文章的确华丽精巧。网上有一位叫“托塔老师”的。他知识渊博，经常妙语连珠，是我很羡慕和敬佩的人。他讲的多是高考作文，从立意审题到行文布局再到语言表达，他讲的滔滔不绝、内容丰满、引人入胜。但我总怀疑“托塔老师”（我也没在意“托塔”这两个字，究竟是不是这样写）的能耐大多数孩子，一时半会儿学得来吗？我是学不来的啊！ 如今很时兴的一个写作软件——“CHANT-GTP”，文章写得极好。 我常想人类发明了汽车、飞机、高铁、宇宙飞船……它们都比我们的腿脚厉害百倍，那么我们还用不用自己学习走路呢？想来想去都是废话！路当然是要走的。只有我们的腿脚是连着我们的心的，它才真实地告诉我们路途中的冷暖和苦乐。作文也是。只有我们认知到的，用了并非华丽而是偏质朴笨拙的文字，写出来的东西才是我们自己的。 所以，我笔下的秋天是带着我的笨拙和体温的。我每天穿过公园去上班。看着山楂树上的山楂果一天天变红，然后忽然一天山楂树光秃秃的，它被人摘走了所有的果实。很遗憾，我还没来得及摘几颗呢！是谁摘走了它们呢？不过，秋天最漂亮的是树叶子。高高低低的树林，满树满树黄绿相间透明闪亮的树叶。有几棵红枫，树形虽还尚小，却也十分红得惹眼。风吹过。那些落叶的日子，满身便似蝴蝶似的飘过。我有几次下车，忍不住掏出手机拍几张照片，我没办法眼睁睁看它们就这样陨落！ 可是除了拍几张照片，我还有什么办法能挽留住它们呢？就像那些开在春天还带着微寒的樱花、那些深红粉红的桃花、那些白色或淡紫的丁香，还不都随着季节而去了！“花开又花落，时节暗中迁。无计延春日，何能驻少年。”、“满城风雨满城尘，盖紫藏红漫惜春。春去自应无觅处，可怜多少惜花人。”、“日边清梦断，镜里朱颜改。春去也，飞红万点愁如海。”……多少文人墨客因为惜时伤春写下动人的诗文。所谓“文人悲秋”又何尝不是如此！所以才留下“自古逢秋悲寂寥”的诗句吧！ 当然，秋天更别有一般韵致。 “少年不识愁滋味，爱上层楼。爱上层楼，为赋新词强说愁。 而今识尽愁滋味，欲说还休。欲说还休，却道天凉好个秋！” 想当年，47岁的南宋词人辛弃疾，写下这篇千古名篇时，已是饱尝了世间忧患。他说:少年时因不理解愁苦的滋味，为了写出好的新词经常登高望远，无愁苦处勉强说愁苦。而如今，我已人到中年饱经忧患，历尽艰辛。这些愁苦却不能说，不便说，也不尽说，还是罢了吧！罢了吧！成人的世界，谁的秋天不是落叶纷飞？更何况那些家国命运系于一身的人。 许多话无法说与人听时，只好默默写下来以慰自己的心扉。我曾在一个顶了风去上班的清晨，写下一首短诗《风声》。无人以寄，只默默粘贴于此: “风声穿过树林，与穿过树林的人，轻盈的叶子翩翩起舞。 只有狂风大作，才能将参天的枝干，摇得地动山摇。甚至连根拔起。轻盈者，荫蔽在他们怀里。 悲壮者背负悲壮，就像命运，没有人或者根本无法掌控。” 我想叮嘱我的孩子，告诉他文学应该是这样:无论当我们富有、贫穷、幸福、落寞，只要我们愿意它都陪伴着我们，绝无抛弃。孩子，请学着拿起自己的笔，一笔一划写出眼中和心中的文字就够了。不必华美的技巧，无须招摇的外衣。只有发自我们内心的文字才是最美和最打动人心的。而这样的文字和文化才是盛装我们心灵的家园！中国几千年的历史文化无处不诠释着“此心安处是吾乡”的精髓。我也曾看到坐在教室里的孩子憧憬和沉醉的眼睛，也曾在我老师的文字里读到这样深深的教诲。 深秋时节，丈夫说他的身体已大不如前。想想他十八岁挑选飞行员，终因家庭成分问题埋没在“槽枥之间”。他那么好的身体素质，却在岁月的风吹雨打里变得狼狈沧桑。他说，他很少有哪也不疼舒舒服服的日子了。我暗暗笑他那样一个木讷之人，却难得总结得这样贴切！ 我们也有极幸福的日子。天近黄昏的秋日，我说我们去乡下吧。因为前几日我约了乡亲说要去买白薯。 他开着车，我们在暮色里奔驰。我的心早似一只久困的鹰鹞，一出门便飞出去了。我的话多得停不住，他一遍一遍地叮嘱我:你要少说话，到那不许讲价，和乡亲们不要讲价钱……我说:别啰嗦！快看晚秋多美！就像油画一样！他一声不吱了。我知道他是懂油画的，他心里装着无穷无尽的颜色，他只是平素不爱表达！ 那天，我们买了白薯，还踏着夜色去了农人家的葡萄园，剪摘了带着白霜的葡萄。回家路上天已黑透，丈夫驾着车我们向家飞奔。我把这晚景写成一首古诗文吟咏与他玩赏: “ 驱车游故旧，晚景染秋图。 霞落野村近，天黑巷路无。 葡萄披露剪，红薯带沙出。 挥手乡音散，呔调绕老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