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故事】榄角

温坚培

　　家乡有几个山村产乌榄。由乌榄加工而成的一种美味叫榄角，但我很久没吃过了。最近回乡小住，邻居大嫂送我一小包新晒的榄角，回城后第一餐我便迫不及待做了一碟榄角蒸花腩。打开锅盖那一刻，一种久违了的熟悉香味扑鼻而来，令人垂涎欲滴。

这黑里透红的榄角，勾起我很多儿时的美好记忆。

小时候，由于粮食紧缺，白天我们一般以杂粮和白粥作为主食，家家户户都腌制有大量的大头菜用来餸粥，偶尔能吃上榄角，那算佳肴了。

　　每年秋季乌榄成熟时节，家里都会到圩市买十来斤乌榄回来做榄角。制作榄角既简单又复杂。说简单，是因为不需添加什么材料，也不要什么器皿，只需廉价的食盐和晾晒成品的簸箕。制作的过程倒是有点繁琐，生鲜的乌榄要清洗干净，然后放在六七十度的热水中浸泡半个小时。果肉被泡软后，拿一条缝衣服的棉线，一头用嘴咬着，一头右手拿着，在乌榄中间绕一圈，用力一扯，将果肉切割成两半，捏着乌榄两端轻轻一拉，两半果肉便与榄核分离。

分离的果肉像个锥形的小杯子，表皮黑亮，肉质微红，秀色可餐。往“杯子”里塞点粗盐，捏扁，置于簸箕晒七八成干，便成了状似等腰三角形的榄角。放在瓦罐里盖好保存，半年不会变质。

　　生鲜的乌榄苦而涩，不能直接食用。经浸泡、上盐、晾晒变成榄角后，富含橄榄油，咸中带甘，香味独特，回味无穷。“榄角餸饭，饭煲刮烂”，饭桌上有一小碗榄角，令人食欲大增，能多吃一两碗粥或饭。正所谓“食过返寻味”。

小时候我最喜欢家里做榄角。那时候白天大人要参加生产队劳动，我们要上学，只有利用晚饭后的时间做。在母亲的带领和指挥下，有人切割，有人上盐，有人负责摆放，一家大小分工协作，有条不紊，很快便完成了任务。那煤油灯下忙碌而又温馨的情景，至今仍历历在目。

　　做榄角留下的榄核，也是我们眼中的宝贝。用刀将榄核从中间砍断，可以拔出或挑出里面的榄仁。有时嘴馋了，拿石头砸，也能砸出一小把细碎的榄仁。榄仁甘香爽脆，非常好吃，是制作月饼的重要馅料。榄核也可以卖给收购站换钱。我们一般舍不得吃也舍不得卖，留作与其他小朋友交换物品或玩竞技游戏的资本。有时可以换回小人书或圆珠笔，有时可赢来象棋子或乒乓球。

因为做的榄角数量有限，所以想吃榄角是要经大人批准的。家里储藏榄角的地方，虽然很隐蔽，但也瞒不过我。有时趁父母不在家，偷偷拿几颗来餸粥。有时到山冲捞鱼追鸟摘野果，也偷偷拿几颗揣在口袋里，累了饿了咬一点慢慢咀嚼，生津止渴，精神倍增。

　　从前，一碗榄角蒸肉片，满屋飘香，对我们来说已经是珍馐了。那时候家里很少买排骨，因为排骨不像半肥瘦的猪肉那样“啖啖是肉”。其实榄角蒸排骨，也是很有特色的家常开胃菜。

我曾经跟其他小朋友到深山里摘乌榄，记得那棵树有十几米高，树干粗大笔直，费九牛二虎之力才爬上树去，拿细长的竹竿使劲拍打，乌榄掉到树下草丛里，还要大海捞针似的寻找。摘乌榄的确是一项既危险又累人的苦差事。

　　妹夫老家在一个叫“大片塘”的山村，附近的山上有几棵高大粗壮的乌榄树。今年乌榄大丰收，听说妹妹他们专门开车回去摘了不少回来，按照传统的方法加工成榄角。我打电话叮嘱妹妹一定给我留一点，我要拿回来蒸鱼、蒸排骨、蒸腊肉。

有一个美食家如是说：“我们对从前吃过的美食都有着深刻记忆，美食有着带我们回到过去的魔力。”对我来说，榄角就是这样一种美食。

（图片来源网络，向原作者致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