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1985年暑假的一天,我回学校看望王帮熙校长。正值立秋,田坝里稻穗飘香,校园里空旷安静。高大的杨槐树叶在风中开始飘落,撒落在平房校舍蓝灰的瓦页上。教室的门窗都紧闭着,唯有校门左边一排教室的最后两间屋子的门窗依然开着。走近窗前,就听到屋里面传来周景予老师慢吞吞的声音:“不兴悔棋哦,不兴悔棋哦,”“不悔棋、不悔棋。”寻着脆朗的东北口音,看到王校长夹着棋子的手举在空中。</p><p class="ql-block"> 王校长的夫人陈丛岩老师挑开蓝花布门帘招呼我进屋,屋内列着两个房间,里面的房间临窗摆了张三抽屉的旧书桌,上面码放着些教材、课本。大搪瓷缸里满满的红糖色茶水。那扇窗户看岀去,可以看到学校教室操场的全貌,俨然像是学校的值班室。</p> <p class="ql-block"> 王校长和周老师坐在桌子边上,依旧一身发白的蓝布中山装,除了口音外,看不出和当地人有什么不同的地方。我1981贵师毕业分配到乌当小学任教,得到了王帮𤋮和周景予两位老前辈的关心和爱护,那时他们已经是接近60的人了。我参加工作后的1984年,王帮熙出任校长。王校长魁梧的身材,方方正正的脸膛,<span style="font-size: 18px;">虽年龄不饶人,但</span>声音宏亮,走路带风。做事雷厉风行,待人却温和有加,笑容总不加掩饰地挂在脸上。 他任职后给学校带来了一些改变。推进教学教法,每周上公开课教研评比。亲自检查教师的备课教案,点评教师的备课教案细节,在抓教学质量的同时,关心教师的生活。学校的许多老师家住新添寨,常因为路途遥远而迟到,他通过调课和改善教师生活条件等措施帮助解决教师在工作和生活中的困难,当然对无故影响教学的情况也严厉批评。王校长尤其关心我们年轻教师的成长,他和周老师还登过我木板阁楼的楼梯,光临我寒碜的寝室,翻看我枕边上的书籍。在1984年的暑假,王校长让我在校园教室的外墙上用红漆写斗大的“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的仿宋美术字,以渲染学校学习氛围,完成任务后给我极大的鼓舞,唤起我积极参与学校活动的热情。以后还让我参加了对部分点上小学的教研指导和检查工作。也就是在那期间,我和同事去了周老师教学的后所小学。我们一行人跨越挑水河上没有护栏的水泥平桥,爬坡上到设在金锁山上祖师庙里的后所小学,我在残破昏暗的祖师庙廊柱和穿逡的学生之间就见到精神矍铄的周景予老师,还有在灯下批改作业的几位老师。也就听说了周老师的一些事,说周老师每周坚持到远在五、六公里外的高堰村办农民夜校,给农民补习文化,有一次下雨下不来,硬是被群众背下山来的。</p> <p class="ql-block"> 两位老前辈下棋,我就和陈老师坐在外屋炉边说话。陈老师白皙俊秀的脸庞,也是满头的白发,也是浓浓的东北口音:“这两人,打交道都几十年了,现都退休了,还要争个输赢”。似在埋怨之后,陈老师语调平和地对我说:“我家老头子五十年代就是学校的校长。”</p> <p class="ql-block"> 我以前上厕所都要从他们家门口经过,也常常会进到屋里去,都没有听过陈老师讲这样的话题。“我们是东北人,我随老头子南下进入贵州。1950年,乌当匪患猖獗,随部队来这儿剿匪,1951年初土匪剿灭后,为恢复学校教学,我家老头子就留下来接任校长。那时,作为校领导很辛苦,搞行政教学管理,还要上课,还要负责北衙、新庄、小谷龙、洛湾等许多村寨学校的业务辅导和教学管理。1951年土地改革,一边上课,一边参加土改工作。”</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陈老师佝偻着腰挑开门帘到墙跟边的煤堆里用黄泥和点煤巴,用铁铲铲着进来,把稀煤盖进炉膛里去,在炉子上压上一只锅,慢慢地又坐回到婑小褪了色的学生用过的椅子上去,心绪更加平和沉稳。“尽管很艰苦,但学校还是得到了快速发展。刚恢复教学时,学校只有50多个学生,6个教师,到1952年,学生人数猛增到近300多人,教师也增加到10多人。1956年学校开设初中班,将五显庙大殿作为初中班的教室,那就是乌当中学的前身。”</p> <p class="ql-block"> 陈老师说着抬手朝里屋指指,“这周老头1960年乌当中学刚开办,就在五显大殿里的乌当中学教书,后来在被遣送龙井村劳动期间,创办了后所民办小学,带岀来一支年青的教师队伍。现在区里有的领导还是他的学生。后来又发展了初中部,当时初中部学生考试成绩名列全公社前茅。”</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我曾经也去过周老师的家,那是在五月间美好的季节里,河床上蒲公英顶着大团毛茸茸的箭羽,三三两两地从墨绿色的车前草、三叶草间伸出来,骄傲地挺立着,迎风摇曳,沾着太阳的光芒。我顺着乌当挑水河往上游走,出龙井村走近河边斜坡上一座孤零零的平房院落,那就是周老师的家,平房院落遥望着河对面的后所小学。</p> <p class="ql-block"> 炉子上炖着的腊肉香味随着热气开始弥漫出来,陈老师到厨柜里取了筷子,往腊肉块上插进去。我还在端坐在那张学生用过的椅子上,陈老师朝里屋喊,“要吃饭了”,没有回应,又喊道:“俩老头,要喝点酒不?”</p> <p class="ql-block"> 在校几年,我就觉察到这两位普通老前辈与众不同的地方,在乡场上遇见他们的村民,都会自觉退到路边,低头叫声“先生好”,享受到与普通人不同的待遇。周老在1982年任乌当区政协第一届委员会委员,1983年退休,退休后参与了教师退休协会的工作,并任第一届理事。我没有找到有关王帮熙校长的资料,陈老师给我讲的,在我心中就形成一个忙于剿匪、土改、办学,行走于乌当山村田野上的扬着青春笑脸的有志青年的形象,那形象一步步向我走近。</p><p class="ql-block"> 至今,我仍记得那天的晚霞很美,一条橙红色的云带从校园杨槐树端上飘过,云彩的光暖暖地映在校园的操场上,光亮之处不知留下了多少王校长和周老师他们的脚印。</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