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瓜藤(二)

海神

在风中摇曳的那朵南瓜花，在夕阳中透出红光。一场小雨之后，迎来了花开的热烈。

每天都看到南瓜花盛开，这些花都是开放在一个小南瓜上，这种瓜一寸长，躲在大喇叭的黄色花朵下，这花朵又象它举起的旗帜，宣示一个小生命来到世间。阳光透过花瓣，是青春的色彩，花心的蕊，如婴儿的拳头弯着，五个握着拳头的小手挤成一个圆圈，我不知手心下是什么，我不能去动那些小手，我知道那一定是生命的核心。她孕育在花蕊中，等待生命的到来。蜜蜂和蝴蝶飞来，亲吻那毛绒绒的小手，母花的开放，其实它迫切的不是恋爱，它需要另一种花粉，为生命而添加的花粉。

但等来的是失落。

因为在母花盛开的一个星期里，公花像是一种稀有的物种。有几朵公花开放，但母花已谢，或者三四朵母花盛开，公花还是那种未成年的小花骨。也有两次公母花同在，被我看到，我把公花摘下让两种花蕊相遇，但都是以失败告终。

花下的南瓜已有寸多长，鲜嫩，健康的油绿，白色的纹路在绿色中织出奇妙的组合，真的是初生的婴儿。虽然它长成了瓜的样子，但却是胚胎。盛开的花等待一天后，如果没有成功授粉，这个瓜的胚胎就会自动烂掉。最无奈最失落的不是我，而是那曾经为生命而开的母花。瓜身从花蒂处开始变色，先是枯黄，后是灰白，之后整个腐烂。我知道，女孩子每月流走的鲜血，也就是流失的生命种子。当我目睹自然界的生命夭折的过程，心情是复杂的，失落，失望，更是感叹生命到来的珍贵。

每一个生命的到来好象是注定了的一样。我不知道这根南瓜藤是怎样来的，但我知道它一定是一只南瓜中的籽落在桂花树下的土中，在偶然或者必然中它的生命复苏了，又有了生命的延续。对南瓜藤来说，它开花，结果是为了那些能再生的南瓜籽而进行的。

我看到铺满桂花树下茂盛的南瓜藤，以及它爬在围墙上，挂在门楼上，以及在院子外墙根下，爬满小樟树丛上的绿油油的南瓜藤，猛然冒出一个悲凉的预感:如果今年这根南瓜藤没有结出成熟的南瓜，这个生命就断代了。如一个家族，一颗种子在这里开疆辟土，应该是繁衍生息，子子孙孙，但如果它不能产生自己的南瓜籽，最初的种子就只能是划破银河的流星。

今年暑假霸占乐坛的是刀郎的歌。其中的《花妖》中的情结是千年寻觅，总是错过。“奴辗转到杭城，君又生余杭”。那个“花妖”是人亦或是花？是真的“寻差了罗盘经”吗？那朵夕阳中的公花，会应了那句“那却是花墙下，弥留的枯黄？”

其实，我的院子里是有开花结果的。

桂花树已有十年树龄了，年年开花，树叶间缀满小黄花，整树的清香。两株大的三角梅，已有七年的养植，在夏日的酷热中热烈地开放它的花朵，它的花是三片紫色的叶子构成，中间有花蕊，每天都有蝴蝶翩翩而来。还有两株开多种颜色花的丁香树，一株开蓝色花的紫藤。以前的桃树，每年都会有满树的果实，成为鸟儿和虫子的最爱。灿栽了两棵柠檬树，每年都结一到两个果子，今年来了个大满贯，十个柠檬果挂在枝上，由青绿到柠檬黄，刚好一只手握住的小可爱，风吹来，它们在绿叶中骄傲地晃悠。

在母花热烈地开过一阵后，那种包含生命胚胎的母花像是失落后的寂寞，很少开了，零星的几朵。真是应了花妖的意境，公花终于迎来了开花的高潮。这种没有南瓜胚胎，它仅是一根单薄细小的枝上开出的单薄的黄花，它却是骄傲的，它按自已的时间开放。我们常说，花开是要等待的，它哪个时候会开，不是我们作主的。我期望这种公花开，它不开，母花盛开的那几天，它也不开，当我们都失落后，它盛开了，很多单薄的小黄花来了。在没有母花的日子里，你盛开，你开吧，你骄傲地开吧，我采取了无视的态度。

已是深秋的九月，秋高气爽，银杏叶黄，月亮由上弦月，到满月，再到下弦月。我与沩山大佛有个约定，五十岁拜大佛，之后每年拜一尊大佛圈围的观音化身佛，一共33尊，我从第一尊走到第八尊，一一致谢，今年是拜第9尊，是对未来一年的拜托。

几天不见，回到家中，再来视察南瓜藤，给了我意想不到的惊喜，仍然是这丛南瓜藤上，给了我希望和失望的南瓜藤上，结了两个南瓜，是我确认成功的南瓜，它们的蒂都落了，清晰的瓜蒂，南瓜至少有半尺长，鲜嫩的，充满生命活力的南瓜来到了我眼前。一只是墙外樟树丛里面，挂着；一只在院子里，躺在地面，由南瓜藤叶子盖着。

看着这株南瓜藤，已有三个月的生长，把院子桂花树下、地面铺满绿色，它爬上窗台，爬上门楼，再下落到墙外铺满绿色。它有成长，成熟的过程，它有生命中青春的花朵，骄傲的公花，它结出了自己的瓜。它完成了一粒南瓜籽的开疆辟地，生儿育女，子孙满堂。

在立冬后的几天里，跨过院墙的那一段南瓜藤，叶子开始泛黄，这是时间的印记，也是南瓜藤另一段生命的开始。我会一直关注它，这位生命的示范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