纤纤素手

怀哥

爱你，便无法不爱你的纤纤素手。

那时我还在部队当兵。二十六岁的年龄，正是想把宿舍里的单人床换成双人床的年龄。但是，成家立业是必然，而做你的丈夫，却是偶然。

在公园第一次见面下来，我竟记不起你长的什么样子，虽然我知道你应该是美丽的。我满脑子里，只有你的一双手。你那是怎样的手啊，嫩笋般的手指是最佳的谋篇布局，莲花似的手掌是美妙的永恒主题。你的一双手完全是一篇绝妙的散文。那时我就想，就凭这双手，我也要坚决做你的丈夫。

难怪许多年后，我的一位画家朋友为你画肖像时，你的手很霸道地要伸进画面。你一定还记得，热恋中，我的第一个吻不是给了你的脸蛋，而是给了你的纤纤素手。

新婚的夜晚，我轻握着你绵软的手，轻抚着你纤巧的手指。我最遗憾的是没有一颗爱的信物让你的纤手来辉映。我只是对你说，这一辈子，我一定好好爱你。你眼里闪着泪花，你的双手颤动如深潭里的微波。

爱你，便无法不爱你的纤纤素手啊！

结婚以后，我才感到对你深红色羊毛衫袖口外的那篇散文还未读懂。当你把女性的温柔，妻子的娴淑通过每一颗指尖传递给我的时候，我才感到你的纤纤素手，是我生命藤蔓得以向上的支架。没有你的双手就没有我生命的绿意！

新婚不久，我便去读书，第二年，小女儿又不由分说地来到我们中间。这一切，使繁琐而又沉重的家务落到你柔弱的肩上，进而下滑至你的双手。买菜煮饭，提水搬煤，擦窗扫地，涉浆联补，这些杂事如散乱音符铺天盖地，而你却挥动纤纤素手，把它们弹成了美妙乐章，舒缓而流畅……你还有工作啊！作为陆军医院的护士，你还要把职业道德与葡萄糖一起输进病人的脉管，你还要用红汞棉签抹去悲观者的叹息。这一切，又怎能离开你的纤纤素手？

后来，我从部队转业，然而命中注定我是个舞枪弄棒的家伙。从军人到警察，注定我不会是一个好丈夫，更何况还难舍舞文弄墨之陋习。而对这些，你没有叹息，也没有抱怨。你只是默默舞动你的纤纤素手。你把你的双手化作两只桨，把家庭的小船徐徐地划向前去。

冬天，我捧着你被冻得面包似的双手，心痛不已。而你却淡淡一笑，你说这才叫丰满，这样的手给你带来了杨贵妃的感觉。我深夜读书和写作，或一杯热茶，或一碗鸡蛋，总有红袖添香。每日下班骑车回家，心里馋着什么菜，在家里的饭桌上总能相遇。而最使我感动的却是在炎热夏季，只要我因熬夜难于起床，你总要边吃饭边用风扇吹我的饭碗，为的是我起床后能快速进餐，而不至上班迟到。

这些年，我用我的双手写下了不少文章，而你却用你的双手写下了我！

还记得吗？去年秋天，那个淅淅沥沥的日子，我在这座城市的秋季商品交易会上执勤，你上街采购东西，正巧遇见我。几句话后，你便把纤巧的手伸进我的臂弯。你或许是劳累了，需要一种依靠，或许是见我执勤的疲乏，要给我送来一种慰籍。而这时，我却不近情理地推开你的红袖，使你充满希望的纤手又一次落空。你怔怔地看着我，眼里充满泪水。我没有解释，你知道吗，我穿着警服，又在执勤，我有我的纪律啊！依我的心境，我何尝不想把你搂进怀里，我何尝不想为你的纤手递上我的唇温！然而，我是警察，我注定要欠你的啊！虽然你的愿望是如此地渺小而又合乎情理，我还是无法满足你。回到家里，我向你道歉，你并不说话，只是把手伸过来，挽着我绕场一周，你笑着说这是堤外损失堤内补。

行文至此，回头看你，你已进入梦乡，你的双手含蓄地让被子罩住。我多想握一握你的纤纤素手，但我又怕惊扰了你的甜梦。

我的爱人，我只有在心里一遍又一遍的默念：我爱你！爱你，便无法不爱你的纤纤素手。

写于上世纪八十年代，原载《四川公安》杂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