驾车漫谈

邓星明

　　2019年3月15日，一个非常普通的日子，对我来说却不寻常，这天我要把开了9年的丰田花冠车卖掉。一早起来，觉得心里非常失落，按照约定，要在上午10点以前把车送到“车置宝”服务店（二手车中介）。

儿媳陪我一起去，按照惯例，与年轻人出门，都是年轻人开车我坐车。但是今天情况不同，我主动要求自己来开。我心里明白：这是我最后一次开车。准确的说，是我这辈子最后一次开车，年纪大了，不想开车，也不想开儿子儿媳买的新车。

天空灰蒙蒙，一会儿下起雨。我端坐驾驶位上，发动，系安全带，挂前进档，汽车驶出车库，行进在大路上。遗憾的是，家里离服务店太近了，不到20分钟，就到了车置宝门口。

工作人员出来接车，我把车钥匙依依不舍地交了。望着即将告别的银灰色花冠轿车，我与车拍了张合影照，留作终生纪念。不一会儿，卖车手续办妥。我们打的离开店，当我最后看一眼陪伴9年的丰田花冠车，鼻子一阵发酸，许多往事涌上心头……

记得2007年暑期的一天，我在校门口遇见蔡美娟，她匆匆往前走，看见我，停下步。

“邓老师，你去哪儿？”

“去传达室拿邮件”

“邓老师，你还没有考驾照吧？”

“没有，怎么啦？”

“我们一起去考吧？学校对门有个驾校，我正准备去报名呢！”

“现在去报名？”

“是呀！走吧走吧，跟我一起去，碰见您真有缘，刚好一起学车有个伴。”

考驾照，是我一个心愿，没碰上机会，一直没有行动。今天偶遇蔡美娟。小蔡是九江师专留校学生，人很热情，她的几句话拨动我的心弦。

“今天正好没什么事，跟你去看看。”

“太好了，邓老师真爽快！”

走进驾校办公室，工作人员问我多大年纪，我说59岁。办公室几个人七嘴八舌：

“60岁就不能报了，赶快报名吧！”

“来得真巧，这个班还有几个名额。”

“错过这个机会，一辈子都会后悔的！”

小蔡更是一旁催促着：“邓老师，别犹豫了，我们一起报，将来一起开车去玩。”就这样，我顺从地报名了。

　　驾校学习令人啼笑皆非：二十几人一个班，一个56岁的孙教练，一台破解放牌汽车，每天大家排队练车，每人5、6分钟，一个上午，每人最多练2次。大部分时间都在排队，闲聊，嬉闹，虽然无聊，但也无奈。

我在班上年纪最大。年轻人反应快，接受能力强，一下子就把技术差距拉大了。好在孙教练年纪也大，对我们几个年纪大的学员比较照顾，比较耐心。

我和小蔡在培训班里技术较差。我们家离驾校很近，经常另找时间练习，慢慢掌握“倒库”技术。学完“倒库”，还要学“路跑”。我的记忆，一共“路跑”两次，每人上车时间加起来不到半小时，每人开车路程不到10公里。后来到东莞，听说广东驾校每位学员至少“路跑”训练几百公里，我才明白九江驾校完全是骗钱！

不到一个月，驾校通知我们准备考试。考试分为三个阶段：一是笔试，考交通规则；二是“倒库”，考驾车技术；三是路考，考综合驾车能力。

驾校给每人发一本交通规则，但不要求我们好好学习。到了考试前一天，驾校通知我们每人交一百元，说交通规则笔试很难过关，得花钱请人代考。

考试那天，我们验明正身，进入考场，按照分配座位坐好，每人面前一部电脑，不一会儿，有位小伙子进来，叫我坐旁边，让位给他。小伙子在电脑上答题，我在旁边等着。30分钟左右，小伙子说：“行了，可以出去了。”于是我退出考场，后来听说“我”考了96分。

“倒库”考试就没那么简单。我们看不见考官，一切都是语音提示，红外线控制，按要求完成规定动作。“倒库”是我们练车主要科目，平时练得最多，应该问题不大。可一上车，没几分钟压线了，红外线报警，考车自动熄火。这时走来一个考官，重新启动考车说：“还有一次机会”。我作了一个深呼吸，稳定一下情绪，冷静地扶好方向盘，注重每一个环节，还好，第二次通过了。

轮到“路考”，就没那么顺利。我一共只有半小时“路考”经验，一上车就发慌，连续出两次故障，考官评为不及格。我们班共有6人“路考”没有通过，个个垂头丧气，请求补考，但没人搭理我们。

不一会儿，驾校老板过来，安慰说：“这样吧，每人再交300元，我去通融一下。”我们6个倒霉蛋开始还有点犹豫，后来有人带头交，也跟着交了。

花钱买路考过关这事，我一直觉得憋屈，还不好意思跟人说。后来到东莞，听到东莞驾校培训学员情况，才明白九江驾校对学员极不负责任，完全是忽悠，是不折不扣的骗子公司。

后来听说，有几位司机在浙江出车祸，交警处理时发现司机水平太差，一看驾照都在九江考的，才引起各方面对九江驾校关注。情况反映到公安部，揭开九江驾校方方面面违规行为，进而发现九江车辆管理所的违规行为。

不但浙江，还有广东，都知道九江驾照好拿，纷纷到九江考驾照。离奇的是，广东人利用周末两天时间来九江，只要交钱，就能拿到驾照。很明显，九江驾校腐败行为，是与九江车辆管理所互相勾结，共同谋利的结果。事情败露后，上级对九江车辆管理所进行了严肃处理，全部人员大换班，从根本上扭转九江考驾照不正之风。

　　考驾照是为了开车。我2007年拿到驾照，2009年应聘到东莞城市学院，2010年初在东莞买了一辆丰田花冠自动挡轿车。裸车不贵，仅11万，加上车内装饰，轱辘改装，以及购置税，保险费等等，落地13万多。

提车前几天，我对自己驾车技术不自信，还特地到东莞广仁驾校，请师傅指导，一小时一百元，我预约2小时。

一个周末，我应约到广仁驾校。师傅叫我上车自己开，是一辆自动挡轿车。师傅说：“你放心大胆地开，想怎么开怎么开，有问题我提醒你。”

我说：“这是在马路，出了事怎么办？”

师傅说：“放心吧！我脚下有刹车装置。”

你别说，这两小时还真顶用！我一直在大街上跑，中途还练了倒车、停位、拐弯、走8字等等，更重要是练胆量，这是我真正第一次开车上街。

提车前一天，东城丰田4S店业务员打电话，要我穿整齐点。我62岁第一次买车，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慨。丰田4S店送我一束鲜花，给我拍照，祝贺我有了自己的爱车。遗憾的是，我不敢开新车回家，是请亚明帮忙把车开回去的。

新车开到城市学院宿舍停车场。我满怀喜悦东看看，西摸摸，欣赏那辆银灰色新车，越看越好看，越看越喜欢！然后拿着厚厚一本《驾车指南》坐驾驶室里，熟悉每个按钮及功能。指南看完了，迫不及待地开着新车到城市学院校园转悠，按师傅话说：练练手，找找感觉。

我的花冠车牌号粤SLV410，刚买车时，车辆管理所打电话给我，给我10个车号，要在5分钟之内，选定一个。10个号都有“4”，他们给我报了两遍，我一下子就选定这个LV410，“LV”是个国际品牌，“410”好记。没想到，这车牌陪了我9年时间。以后看见所有与LV410相关或相近数字都会引起关注。

　　有自己的车很方便，说走就走，行动自由。第一次上高速公路是2010年下半年，邓恺上海同济大学博士毕业，坐飞机到珠海，我开车接他，亚明陪我开车去珠海机场。路途遥远，道路不熟，总算平安抵达。感觉高速没那么恐惧。

第一次单独跑长途是带着聂映中、黄宗理去惠州淡水与赵森林老师小聚。这趟独立开车，长途跋涉，增强我驾车自信心。

第一次开车回九江，900多公里路程，邓恺、邓正然和我三人轮着开，累并快乐着，感受开车回老家艰辛，也感受开车乐趣。我的驾照在九江考的，没认真学习交通规则，也没学到扎实的驾车技术。

我真正学习驾车技术是买车后开始的，为此付出惨痛的代价。买车第二天，我开车到常平镇拿火车票，春节返九江火车票非常紧张，托陈克虎买一张，要本人带身份证拿票。去时还顺利，返回时，车行驶松山湖附近，亚明一旁催促变道，我打了变道方向灯，但从后视窗发现车辆很多，迟疑片刻。亚明又一次催促：“变道，快变道！”我急促向右猛打方向盘，只听见“嘭”的一声，赶紧刹车，下车一看：我的妈呀！汽车右前灯被后面驶来的香港货车撞飞了……沿途是被撞得七零八落汽车碎片，一片狼藉……我顿时懵了，脑子空白，那可是我刚买的新车呀！

接下来，分别打电话给110和保险公司，交警判我负全责……整个处理过程，我一言不发，心里非常沮丧！刚买新车第二天，太窝囊了！

生平第一次经历了报110，报车险，去4S店修车……庆幸的是，所有处理车险人员的态度都很好。第一句话“人没事吧？那就好！”沮丧中感到一丝欣慰。

几天后去4S店取车，令我惊讶的是：撞坏部位修理得同新车一模一样，找不出修理痕迹。我不得不对当今修车技术佩服得五体投地。

第二次车祸，发生在城市学院教工宿舍“三境园”门口，当时我任艺术系主任，开了一下午的会，晚上要带全系老师坐火车去厦门参观学习，通知傍晚六点钟到校园门口集合。开完会我急匆匆开车回“三境园”取行李，途径大门口，一下撞到门柱上，把大门花岗岩瓷砖撞破了，右车灯撞碎了……有了第一次车祸经历，这次心里平静得多。我急忙给儿子打电话，叫他来处理车祸。我匆匆取了行李，打的赶往学校集合。

此后，汽车磕磕碰碰的事情不时发生。起码有七八次之多。每一次磕碰带来坏心情，思索半天，懊悔半天……慢慢地，新鲜感没有了，成老油条了，开始碰擦赶紧报修，慢慢地也不在乎了，磕碰后留下的疤痕都不报险了。

　　小时候，在物质极其匮乏年代，开车的和卖肉的社会地位很高，是令人羡慕的职业。

记得文革时期，父亲、二弟、小弟下放到离九江最远的修水县渣津乡。从九江到渣津坐班车要十多个小时，中途还要在修水县城住一晚。那年代搭便车，是件重要事情。我有一个表姐叶菊芬住畜产厂，姐夫是司机，认识油库司机，经常有油罐车送汽油去修水，这就有了搭便车通道。修水路途遥远，油罐车6点钟出发，油库离家约20公里，没有公共汽车，只有步行走过去，我父亲弟弟他们3点钟起床，4点从家出发，6点前赶到油库。

那年头汽车只有公家有，没有私家车。家里连自行车都没有，拥有汽车，那是做梦都不敢想的事。

记得我结婚，是小学同学钟一鸣从单位借辆轿车接新娘，这在当年是最有面子的事。记得母亲突发脑梗，我是让母亲坐在自行车后架上，推着上医院。每年春节，按照九江礼节，要带礼品到长辈家拜年，长辈有五六家，手拿不了那么多礼品，没办法只有来回跑路，成了颇伤脑筋一件事。后来贴心学生罗蔚每年初一上午开车来家拜年，中午在家吃饭，下午我就抓着她开车送我去拜年，解决交通问题。

关于汽车回忆太多了。谁也没想到，改革开放给中国老百姓带来翻天覆地变化，买汽车跟以前买自行车一样普及。

做梦也没想到，我这辈子竟然还能买汽车，还能上高速，还能开车从广东回九江。我们兄妹4人，现在家家有汽车，有的还有2部。这是过去想都不敢想的事。可惜爸妈走早了，没有看到我们的汽车，没有看到我们开车神气的样子。明年清明节，我想买辆纸扎汽车，烧给他们，让他们在天国知道汽车时代。

汽车啊汽车，承载着多少辛酸往事，反映多少时代变迁，寄托多少美好梦想……

这辈子开了9年的汽车，也算是填补了人生的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