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鸡斗鸡乐开怀

大寇

文：刘大仁

图：大寇

童年故事

1966年，我正上三年级，文革开始，许多单位的大部分人不上班或者只是早上去报个到就回家。社会上突然出现许多前所未有的闲人，隔壁邻家阿姨们纳鞋底比赛，或者自己缝制衣服，我所在学校也放了长假，我们一群半大小子疯子般到处跑，爱学习的没法找各种书看，爱玩的养兔子，养猪，养鸽子，放风筝等等。在我家背面一栋房住的佟玉婵老师在家里先后孵出了三四窝鸡共有三十多只，几个月长大后她家每天收的鸡蛋都吃不完，每逢说起来她就高兴非凡。但由于我们那片住宅区那一两年养鸡的密度太大，突然鸡瘟流行，佟老师养的鸡在两周内全部得病而亡。她怕死鸡传染病，不敢吃只能全扔了。她为此痛心的厉害，叹息了许多天。

当时全国流行打鸡血针和扎梅花针。打鸡血针是把健康公鸡的血抽出来打进人体肌肉里，据说包治百病，当时我爸还有一份由别人传送给他的油印鸡血针说明。

梅花针则简单些，是把十几个大头针整齐排列成长方阵固定在一小木板（比如方头筷子）上，针头平齐朝外像个大牙刷。使用时轻轻地挥动木板用针头不停打击需要治疗的人体部位。

我爸脖子后颈上多年中一直有块牛皮癣，许多年中怎么也治疗不好。他听说这两种奇方就先后认真地尝试了。二者居然都发生了不错的效力，在治疗期间使他的牛皮癣从两个拳头那样大缩小到那蚕豆大小，但此后就不再肯缩，一停止治疗那牛皮癣就会很快恢复到原先形状。

我爸听说库车民航站的一位张先生在用梅花针给自己治病。于是在一个星期天带着我跟他步行去库车城西边大戈壁滩内，距城大约三四公里的库车民航站去请教。此前我知道西边有个民航站，是库车飞机场的管理单位，飞机场也在那里，但从来没去过。在阳光灿烂的初春早上，我爸带着我徒步向七八公里远的民航站走去。

我爸问了几个人后找到张先生家，向他说明了来意。张先生很友好，他带着我爸和我坐在院子中的一个长椅子上，细致地将梅花针的要害和益处讲了一遍，还送了一个他自己做的梅花针给我爸。此后我爸和我又沿着从原路走回家，半途中坐在戈壁滩的石头上各自吃了一个带来的馒头做午餐。

我爸打鸡血针和用梅花针各有一年多。他打鸡血针时为了有好的鸡血多次带我去库车老城大桥底下的禽畜市场上买公鸡。大桥下这市场里有卖马卖牛的，而卖毛驴的尤其多。此外还有卖染成红色外壳的的煮鸡蛋，和大大小小的公鸡母鸡。在这里我们见到库车特有的一种斗鸡，它们比一般的公鸡至少高两三倍，腿长体大，叫声粗而洪亮，威风凛凛而漂亮，但它们的确是鸡。许多年后我回想起来，这斗鸡应该是人们多年定向培育出的品种。就如狗的祖先是狼，却被人培育出那样多大小颜色不同的品种一样。斗鸡售价很高，我爸问了几人后就不再考虑斗鸡，而专心买普通鸡。这样前前后后我们至少去老城买过十来公鸡。

买了鸡回来养几周 确定没病后，每周有两天晚饭后天黑了我爸就让我从鸡圈中把一只合适的公鸡捉住，抱着去住在我家旁边一排房的王医生家。王医生一家大饥荒时从河南逃难来到库车，他现在距库车城不远的一区人民公社医院做医生，王家妈妈打零工，家里有两个女儿叫王玉芝和王玉英。王玉芝美丽而聪明比我小一岁，是我三姐多年好朋友，常来我家玩，小学时我们居民区那一带男女孩没啥隔阂，所以从小我与王玉芝玩的也挺多。她妹妹王玉英比她小三四岁，长得比较蛮性格也蛮，经常为点小事坐在她家门口长时间大哭。

打鸡血针时我跟着我爸抱着鸡到王家，王家父母都很友善，他们请我坐下稍微谈会天，王医生就上前让我抱紧那鸡，他拉开鸡的一只翅膀，从靠身体的鸡翅那面找到一个大血管抽出一管血，然后慢慢打入我爸的屁股肌肉上。现在回想这是多么无知和危险事！一来这极容易把病毒细菌从鸡上传到我爸身上，二来万一失手鸡血进入我爸血管他就会立刻因血管堵塞而毙命。幸好我爸打鸡血针一年多这些都没发生，而王医生免费为我爸打了那样久的鸡血针不收一分钱也没一句怨言，这是何等友好而难得。

由于我爸打鸡血针，所以家里总是养着一只两只大公鸡，一般也养两三只母鸡下蛋吃。而我家邻居钟延均，孟庆华等等孩子家也养了几只公鸡和一群母鸡，晁贵福赵兴光那片人家也有小孩家养了鸡的。有段时间我们经常抱着自己家的公鸡，集中在一快空地上围做一圈放开手中的公鸡看斗鸡。公鸡真得特别好斗，不管冷热饥饱，不分东南西北，它们见面就打，彼此不拼出输赢绝不罢休。我爸打鸡血要健康，精神好的公鸡，所以我家那段时间一直养着两只健康年轻的公鸡。一只鸡如果看起来状态不好或者老了不再合用就会杀了吃掉，再买其它公鸡养。

那两年我家多先后养过十几只公鸡，其中一只毛胡子红公鸡很出色，养的时间也就特别长。红公鸡全身的羽毛是红黄色，只有尾巴上的大毛有些发黑。红公鸡是所有颜色公鸡中最漂亮的一种，不仅颜色鲜艳像团火，而且身上与大尾巴上的毛还带有蓝绿色闪亮，像孔雀一般。公鸡母鸡都有毛胡子鸡，这种胡子鸡的脸部鸡冠上也长着一团毛，使它们的头看起来比其它鸡圆。毛胡子鸡的腿与爪子上往往也长毛，与其它腿和爪子上都光溜溜的鸡比毛发显然发达不少。

我家毛胡子红公鸡刚从老城买回来时显得幼稚瘦弱，养了一个多月后精神强壮起来，走起路来昂首挺胸，神采奕奕。它对我家和邻居家的母鸡格外温柔友好，经常在发现一点好吃的东西时，装着叨食而实际不吃，同时发出一串尖利短促的叫声，这是它在召唤心爱母鸡们。母鸡听到公鸡这爱的呼唤就会急忙而热情地凑过去，自豪地享用公鸡的恩赐。以这种方式向母鸡显恩爱，是每只公鸡都特别爱做的事。

我家毛胡子红公鸡见到其他小公鸡时也是风度翩翩，一副优雅君子相。但它遇到其他大公鸡则会怒发冲冠，大声打鸣。两只看着彼此不顺眼的公鸡于是先是假装啄地吃食而彼此慢慢靠近，在靠近过程中双方都转几次身体，把对手左打量右查看，然后再鸣叫数次以壮风威。如果对方胆怯此时就会立刻退却，尽快找机会逃之夭夭。如果对手也有斗志，则对手会同样兴奋地时而打鸣，时而假装吃食而向我家公鸡靠近。

待两只鸡斗志昂扬的公鸡走到距彼此很近时，二鸡脖子上的毛会突然同时乍起，猛地扑向对方，用尖利的嘴啄对方和用犀利的双爪登对方，两个动作并举。双方的每次厮杀都以同时跳到空中求占得上锋开始，然后嘴足并用奋力厮杀。每逢一只鸡起跳开打，另外一只也会同时跳起。二鸡的每一轮打斗往往开始在空中，落下后继续纠缠做一团猛啄对方。在下一轮厮杀之前两只激烈争斗的鸡头对着头彼此死死盯着对方，你抬头我就抬头，你低头我也低头,俩个头起伏几乎总是完全同步，这是要多么投入，何等精力集中才能达到的境界！二鸡一旦撕打在一起就都尽量以自己的硬鸟嘴激烈地啄对方的冠子和眼睛，用爪子蹬踢对方的身体。这真是是一场力量和意志的搏斗，是一场你死我活的拼命，而厮杀的目的是争夺在鸡眼所能见这片土地上独霸所有母鸡权利。几番厮杀后往往有一方会被啄的血洒战场，鸡毛飞扬。

到这时，力气小意志弱的一方就会认输，连连后退躲在一边。对方自然明白这新姿态的含义，于是它就以赢者的姿态昂首挺胸，不停地大声打鸣以显示其威风。输者此时脑后有一撮鸡毛狼狈地竖起，一边张开口好似渴得不能忍受，一边四处仓皇地四处张望，然后找个机会赶快开溜，跑到没鸡能看到的地方恢复精神。这多么精彩！哎，斗公鸡给我们的童年带来多少欢乐。

有两三个月我家毛胡子红公鸡每战必胜，所向无敌，这让我非常开心。此后钟延均家有一只全身白毛的半大公鸡被他爷爷喂养的特别好，长得日益强壮。那只白公鸡在败给我家红公鸡两三次后，在下一次斗鸡中一举打败了我家的鸡。从此我家那只红公鸡好像精神受到打击，在斗鸡中败多胜少，这让我很有点失望难堪。尽管如此，我依然很喜爱他，因为它美丽和神气依旧，更因为它是我的。

有一天邻居两位小孩跑来告诉我说“你们家的红公鸡掉到厕所里了”。我赶快走到我们居民区的厕所，透过厕所后门见我家公鸡趴在厕所下的大粪坑中，趴在距离地面有一米多深的粘糊的屎尿中好像不能动。没人知道那屎尿坑有多深，那鸡在深渊般的坑里谁的手也够不上。我站在那里看了很久，想来想去实在没方法救它上来，只能心情沉重地回家。过了几小时不知谁把那鸡捞了上来，它的腿与下半身都是占满恶臭的人粪尿，站立在路边狼狈不堪。我见状赶快捉了它，抱它去大渠边上把他仔细洗干净后抱了回来。

我家中还唱养几只母鸡下蛋吃，其中先后有几只全身黑毛的黑母鸡。那种黑母鸡都很能下蛋，往往连着几个月每天下一个蛋。她们还有特别好的飞翔能力，能从地面飞到两三米高度我家房顶上，其它鸡好像都没这能力。家鸡与飞翔能力比野鸡退化了很多，但是我家黑母鸡却很能飞，也许她们不远的祖宗中混有一两只野鸡？黑母鸡聪明，认得经常给它们喂食的我爸，每次我爸捉她们她们就不跑，我们家其他人捉就不行，它会躲着一溜烟地跑走。鸡的夜视能力很差，晚上什么也看不到，所以每逢天快黑它们会自己走回鸡窝睡觉。与之相反兔子夜视能力强，确不认得人也不懂回家，一旦放出去就到处乱跑不知回来，无论你养了多久，对它多好。由此可见兔子智力比鸡不知差多少。库车的本地公鸡母鸡的颜色除了红色与黑色外，还有芦花鸡，黄麻鸡，和其它几种杂色的鸡。这些鸡外观没啥差别只是毛色不同。芦花鸡是青灰色，身上青色与白色均匀地分布着。黄麻鸡主要是黄色，尾巴也翅膀的颜色更深些。

公鸡母鸡都在头顶正中与下巴上长有红色鸡冠，而公鸡的头顶得冠子比母鸡大许多。公鸡头顶的冠子还有独立单片与如王冠般成花状两种。这两种鸡冠上都布满锯齿凸凹，是公鸡显示其雄姿与威风的重要天生道具。库车也有纯白的公鸡母鸡，为人们称做“洋鸡”，可见它们是舶来品。据说洋鸡下蛋多，为大规模养鸡者所爱，但容易患鸡瘟。佟玉蝉老师家那群鸡就全都是洋鸡。

库车还有乌骨鸡，这种鸡毛色也是多种外观与其它鸡无差别，但杀了吃时鸡骨头确是黑色。我家先后有过两只乌骨母鸡，都是在杀了吃的时候才知道它们是乌骨。我妈说乌骨鸡补血，这是她从湖南老家带来的说法。几十年后我在浙江见到有人养的乌骨鸡，它们个子矮小，羽毛为白色而比较稀疏，鸡冠鸡爪这全是黑色，而其它鸡则为红冠黄爪。这种乌骨鸡与其它鸡样子差别不小，显然是独立的另外一个种。不知当年库车的乌骨鸡是否为这种纯种乌骨鸡和一般鸡的杂交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