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叔走了

鱼非子

又走了一位叔父，这一次，是四叔。

在父亲的七个兄弟中，四叔是我接触最多的。小时候我几乎每天都往他家跑，或许是因为他家的氛围刚好介于热闹和清冷之间，让人舒适。只要四叔在，茶炉就一定点着，不燥不冷的火苗，煮着时隐时现的水汽，三两个大人围坐着，不紧不慢地聊，像我这样的小孩，就挤在中间听各种家常，偶尔，能听到四叔的一些梦想。

四叔长得很文雅又很帅气，可不知道为什么娶了个很胖的四婶而且还很疼爱她。

他家墙上挂着两幅不小的铅笔画，我那时不知道这叫素描。一幅是鹅卵形的开窗，画的是四叔四婶的结婚照，另一幅是四叔着军装的半身画，两幅都是四叔自己画的，非常逼真，比照片更有层次感，上面有四叔的落款。我经常想，如果四叔能教我画照片画就好了。奇怪的是，我从来没见过他练习画画。我也没见过他练习书法，可是每到除夕，我却又能见到他写的新鲜的春联，而且每一次他都会把全家人的名字融汇在对联中。我怀疑，他就是秀才吧，至少，也是我走向传统文化的榜样。

经常来四叔家喝茶的有他的战友，也有同事。有个同事，辞职去卖海鲜，经常的，天刚黑，就给四叔送半大框的薄壳来，说是卖不出去。于是我们就用伯父家的灶台煮了一晚上，十多个人在小院子里吃出好几座山。那时的薄壳可真甜。跟着四叔，是有些口福的。在那个把啤酒叫马尿的年代，四叔在爷爷生日的时候买了好多啤酒，还准备了很多冰糖，引领我们接触时尚的同时，还照顾我们的口感习惯，说不好喝就加多点糖哈哈哈。

四叔是个情圣吧，四婶脑梗之后智商已经退到五六岁的田地，四叔坚持一个人照顾四婶到最后。那么多年，没有听到四叔说一句抱怨。这总让我想起他画的那张结婚照，一笔一划，都是情意。

四叔很好学，但是也很固执。为了固执的好学，经常会拿着某处看到的文字研究，找出瑕疵就跟人争论，发现优秀就整句整篇背下来。四叔的固执，很有学者风。不管别人理不理解，他始终走他选择的路。

四叔走了。这八十年，应该没什么遗憾，因为，他一直是跟着自己的心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