宽之的美篇

宽之

黄河粮油故道系列之《水声》 整整一天，船工们分秒不怠同大浪丶急流丶暗礁对抗周旋着，在天色渐暗，夕阳余辉从河岸群峰消失殆尽，河水渐由白昼的黄龙倾扎成暮色的墨汁时分，终于，天遂人愿，大货船寻航到了一处理想的泊靠河湾…航途之夜，船工们最迫切的是饱餐一顿，酣睡一觉，以缓解一整天在浪峰波谷的急流中被颠散架的骨头丶酸痛的肌肉和放松紧绷着的神经。大船靠岸停泊后不久。那大船四周已是酣声四起了…此刻，大船，大河两岸的山峦，大河之水，如壁似铁，酷似一组雕塑作品。一轮满月高悬，水月相映。河岸崖顶是轮金月；大河水中是轮银月，两个月亮清辉把整条大河喧染的如同一条黑绸丝带系着这组雕塑，弯曲且飘溢到远方地平线，就连那永不停息包哮的大河之水，似乎也不忍心打破这分祥和，突然就安静了下来，世界仿佛一下子宁静的万籁空寂了。 通河老艄老郭在舟劳疲惫的梦乡中沉眠不久，朦胧耳闻：怎么船周围水声四起？老郭慌恐地从梦中惊醒，起身出船仓，只见：整个山崖河畔，四处全是重重叠叠的房舍和时隐时现的烟火…老郭一声惊呼：走水啦！跑回船仓，急呼醒众船工，告之所见。众船工听后，惊讶不已，纷涌出船仓，群起四顾，但见，天际大河依旧墨色如岱，渺然全无房舍火影综迹。河岸群峰凝重，如壁似铁。大河水波微澜，一泻天际，星疏月皎，星河灿烂… 众船工见此，笑老郭睡迷梦幻，哈牙伸臂，往船仓返回…啾，如同哨鸣…一声在河道里炸响…河岸四周崖顶，恰似烟花，束束蓝光如电突然四起，随之，房舍畜棚窑场码头，顺间从远处河岸水面许许升空，光影绰绰，忽明忽暗，时隐时现。隐隐约约，模模糊糊…并偶有人影攀船，凫水而行，渐有人影于房舍畜棚窑场间穿棱操持。炊烟袅袅，忙忙碌碌…唯看不出，忙碌者操持何业，听不清，忙碌者发出甚音。整个场景画面，四周水波凶涌，潮溪嘈杂，隆隆水声，彻地连天，淹没山河故人生存回荡之音…此，初到大沙湾第一代郭氏族人及同船随行船工商人，上岸之际，目睹大沙湾；园子湾；喇嘛洞黄河两岸海市蜃楼。 《破河》通河老艄老郭不无感慨地对随船商家讲起：他经历过众多河流和水声。老郭说：从石拐子到西山口，是九十里的破河。所谓破河，就是河道的河床河岸或是沙岩或是粘土的河流。一般情况下，这种破河的河道都是比较宽展平坦，水面也很宽，且，支流众多。石拐子到西山口的这段河流的水面，宽处有五里，窄处，少说也有三里。整条河道里的水流都非常浅，有的支流水深，仅有尺把深，就是深水主河槽也不过丈五，而且，仅有一条主河槽道，七站大货船只在主河槽道里，才能免免强强航行。实际上，要想在这条水网交错的破河里航行，就是航行经验丰富的通河老艄，刚凭肉眼目察，常常也会误判误断，很难做道准确无误识别出哪是主河槽道，哪是支流。留传于此的一句俗语形像说明，此地域行船之艰难：河水宽漫，要猪头。一流几圪岔，老艄心慌意乱，没抓拿。老郭说：老艄能准确无误识别出主河槽道，顺顺利利把大货船漂流出这段破河，船工们就得集资给老艄买颗猪头。否则，大船误入支流，就会搁浅。船工们就得背船。 《背船》 七名船工从船上纵入水中，左右各三人于船弦用背背船。一人引牵纤绳于船尾。六人齐声发力，借水浮力，以号歌做节拍，齐心协力将三十吨大货船背离搁浅河床，一歌一步，将搁浅货船背牵回主河槽河道。具体背法与号歌：哎（大家注意啦），往左瞭（准备，先迈左脚），房顶顶（大家一齐使劲，将三十吨货船背起，离开了搁浅河床），站着一个袭人人（六个背船的船工和一个拉纤的船工，齐抬左脚，向前迈一步）十七八岁的花朵朵（七船工，齐抬右脚，向前迈一步）毛花眼眼，水灵灵（七船工，再齐抬左脚，再向前迈一步，并且，船工每向前迈一步，船工的躯体划水，都发出：哗啦，哗啦的水声和节拍。）…这是真正的黄河船工号子，就是在这样的黄河号歌的协调召引下，船工们将误入支流的几十吨的货船，用自己的血肉之躯，一次次从搁浅的支流里，背回了大河的主河槽河道里，走出破河… 黄河船工号歌：哎！往左瞭。房顶顶。（水声；哗啦。）站着一个袭人人。（水声；哗啦。）十七八岁的花朵朵。（水声；哗啦。）毛花眼眼，水灵灵。（水声；哗啦。） … 《追鱼》 通河老艄老郭的后人，郭明叔是这样给我讲述他的先辈的：那晚，他的先人和船工们看到大河两岸海市蜃楼盛景隐去后，整条河道的水声和船工们的呼吸声似乎停止了。世界仿佛一下子凝固成铁。船工们大气不敢出的呆坐在船头，目光慌恐死盯着大河两岸的山崖，心脏嘣嘣地狂跳不止，感觉就要嘣出身体外似的。每个人既恐惧，又亢奋…既期待河岸崖顶上再次出现海市蜃景；又担心海市蜃景真的会再次出现在河岸崖顶上…一整夜，船工们就是在这种矛盾交织的恐惧焦虑中挣扎苦熬着…当黎明的河岸山崖泛出第一缕微弱的魚肚白晨光时，船工们迫不接待就都跳下大货船，飞快地拾阶上岸…看看那崖顶山间，曾经出现过海市蜃景的地方到底有什么？…让船工们失望的是，他们几乎寻找遍近处整条河岸的山崖沟壑，除了茂盛的杂草；流淌的溪流；奇形怪状的河岸崖石，没别的，只有大河流水的声响…船工们大失所望，无奈的原路返回，一件惊掉他们下巴颏的事发生了，大货船不见了。七站大货船不知何时，被大河之水冲走了…无需谁号令指挥，郭老艄和船工们脚下立即各自生风，就开始了亡命的奔跑追船…他们沿河岸拼命地追赶那艘与他们绝尘而去的货船…他们追到一个村庄，村庄里的人说：船倒是没看见过，但看到了河流里有货船撒漏下漂浮的粮食和油花，并引来了大批追食的鱼群。… 河水里有散落的粮油？又有鱼群追食，这还用问！这不就是咱的粮船？赶紧追！船工们又开启了亡命的追赶奔跑… 船工们沿着河岸又追了几十里，此时此刻，汗水完全湿透了他们每个人的衣裤，个个象只落汤鸡，而且，汗水也完全模糊了他们视线，此时，船工们所看到大河流淌的河水，那哪是流水？完完全全是一河密密匝匝鱼群，且不时窜出水面，同他们一同追赶着那艘不辞而别的货船，吞食着货船散落的粮油。实际，那鱼群是实实在在追食货船散落在河流里船工们的粮油，但河流追食货船散落粮油鱼群的数量，并没有追船船工们视野中的那么多…一幅奇异的画：大河之上，七名船工追逐着一河飞速遨游的鱼群；鱼群追逐着一艘自由漂流的粮船∽自由漂流的粮船象台播种机，把所承载的粮油播撒到大河的水流里…鱼群追食着…船工们直追到日暮时分，他们都停下了脚步，不追了。船工们明白了，那船，他们永远不可能追上。因，大河流水永远不会停止奔流。无人撑控的货船，它只随水性，自顾自地向前流走…船没有意识，没有目的，它只遵从水流，随水而流。水不会停留，船就不会停流。他们这些老艄船工是无法撑控这条大河之水的。而且，无人撑控随水漂流的船，船是不会避让暗礁丶碛梁丶急流大浪…现在，那货船已被河流里的暗礁丶碛梁磕碰撞击的伤痕累累了…并把承载的粮油散落撒漏入大河流水…（备注：船工们所看到河流里同他们一同追船的鱼群是真实的；大河之水是真实；那艘货船虽是真实的，但它也是抽像的。）故：有下段文字的注解。 鱼在大河为一食而追。鱼所追逐的是一命的存在延续。而船工所追逐的货船，那要比鱼追逐的多的多东西和内容。人生原本就是追逐之程，在生命的追逐之途，只要有一星点儿希望，人就不会停步，而鱼不是这样。 这就是这条大河，这就是我们所能看到看懂的大河。而我们看不懂看不到的大河：是大河的深处，还有很多很多的追逐。而且，很有可能是分秒不停的追逐，我们唯一能感觉到的，仅仅是一声声微弱河水的哗啦啦的浮音…当通河老艄老郭丶船工们停下大步流星追逐那货船脚步的地方，就是他们的家园，也是他们子孙后代安身立命之地。因，水流是流动的，流动的东西是承载不起家园，即便，水流曾经承载过人的许多沉重的东西，但，不能让人安身立命，只有土地才具备家园这个性能。通河老艄老郭丶船工们，驻足不再追逐那艘货船的那段河流，就是被人们戏称的不雅名号的河流：骚鬍河，那个地方沿河两岸，长满了野山杏和海红果树。通河老艄老郭和船工们驻足的那个时刻，雍正二年三月X日亥时。 《骚鬍河》 这条大河背负过太多的生命。可是，大河就是有再多的背负，但流水不会因曾经的背负，就留下它所背负过生命印迹。 通河老艄老郭和六名船工，在驻足停追货船的脚下土地上，仅用了一年的时间，就建起屋舍，垦出了大片撒把种子就自己疯长的良田。他们这时才理解了，为什么这段河流被人称为：骚鬍河…骚鬍者，一圈母羊播羊种羊矣。只要母羊怀春发情，骚鬍义不容辞完成神职，让每只母羊如愿繁衍下后代，可见骚鬍生命力之旺胜。而老郭和船工由河踏岸而上的这块土地和与称之骚鬍河的河流，都极具有骚鬍的个性。骚鬍河是种介于沙河向石河过渡的河流，但比沙河比石河更富有丰富的生命形态。这段河流表面上平静舒缓，终年流淌。在整条大河彻底冰封的冬季，骚鬍仅沿河岸结冰，它的主河道依旧奔腾流淌着永不结冰的河水。骚鬍河是整条大河冬季，唯一不结冰一段热河。春季整条大河开河，急流奔涌，而骚鬍河这段河水平缓宁静，被称：流淌的是杏花水；夏未秋致，整条大河进入枯水期，而骚鬍河这段河流流量依旧充盈，被称：溪泉清流不息。骚鬍河如此个性生命形态，自然滋肥润沃了沿河两岸的土地，而且，还滋养出河东河西人来船往的一个大渡口，喇嘛洞渡口。 骚鬍河。 河东，生产出了粮食。河西，彩云般漫游在草地上牛马羊群。郭老稍和船工们，天天隔着大河瞅着…瞅着瞅着就不能自持了…他们个个蠢蠢欲动，重操起旧业，开始伐木造船…当第一艘大木船刚钉完最后一颗船钉，他们就迫不接待装载上自己亲手种植的粮食，向河西岸起航啦…仅仅是船底板上不足尺厚，一层溥溥的粮食，竟然，换来同样一船黑压压的河西蒙古人的牛羊马匹。他们的得到，连他们自己都没想到。可劲儿装，只要你的船能装下…河西的蒙族大哥是这样说的，也是这样做的。原来，蒙族大哥是不计牛羊马匹数量重量，只以船载满为量，这种古老的交易方式，蒙古人称作：度（duo）堆。你的一船粮（只要没住船底板，不说粮食在船底板的厚度丶重量）就能度堆我的一船马牛羊（不计马牛羊的个数，重量。只要你的船能装下，就是公平度堆互换） 河东的郭老艄丶船工们咧着合不拢的嘴吧，高兴的满脸笑开了花，起航了唠…当他们的船航行到快靠河东岸时，被挤擦的连一颗铁钉都插不进去的满船生畜，见着河岸绿地，也兴奋的燥动不已，也想近快摆脱这种难挨挤擦的燥热，迫切上岸凉爽的欲愿望催生了它们更混乱的骚动，几百只蹄子不停的乱奔乱跳乱踩乱踏，木船突然间就向一侧倾斜了，船工们谁都没反应过来是船倾斜进的水；还是船倾斜后引起马匹和牛的更巨烈奔跳踩破船底板进的水…木船一下就倾翻在距离东河岸近在咫尺的河水里… 船翻扣在河流里，船底朝天。被踩破的船的底板象中国古代刑具木枷夹卡着犯人的脖子，死死夹卡住了牛马的蹄子，使马牛在水流中无法施展它们本能高超的泳技，只能在水里不停地扑腾挣扎…船也在河流里随着牛马的死命挣扎扑腾，不停的沉入水里，又浮出水面…剩余的：羊…牛…马…船工都倾覆在大河里，并在河水里各展泳技，随水流，各自顾自，拼命的向河岸游去…那时那刻，大河；大河两岸的山崖及河流里的落水的马牛羊及人，似乎全沉浸在梦境里，只有大河岸崖顶上蹲着一群大鸟醒着，它们瞅着河流里的这幅景象，一动不动，死死盯着；静静听着河流里的人喊马鸣牛哞羊咩。这幅惊心动魄凄惨的景象，被这些大鸟整整看了一个下午。那时，我不知道这些鸟是被这凄惨的景象所震撼，心生怜悯折服住了？还是饥渴难挨，等待着逐食这些落水者的尸骨？在暮色降临之际，这些鸟儿再也看不清楚这些生畜和人是爬上了河岸得救了，还是被河水活活淹死…鸟儿们只是看着看着，就觉着全身已没有一丝力气再看下去了…它们就开始在崖岸顶上不断举升煽动起翅膀，它们害怕自己没有了力气，翅膀举不起自身，也跌落进大河的河水里…最后，在暮色中，鸟儿们终于勉勉强强飞了起来…夜色中：这些鸟儿是另觅憩栖之地去了？还是在月色映照下；在洒满清辉的河流丶明晃晃水流的引导下，彻夜飞翔，去倾听大河之水别种声响去呢？我们无从知晓。但在这星辰灿烂月色如银的星空下，只企盼，月色的清辉能穿透到事物内部夲质，让许多事物和东西不在大河里轮回重复。所有的事物和东西，正反两面都辉映上月光，让人不在打捞那些沉落大河河底的昨日，就看见河流流水的以往。 《拖马》 太原郭氏，故大家，后凌夷，以舟业于骚鬍河。雍正五年间，郭以舟载畜渡河于喇嘛洞，突遇骤雨，河水凶涌，倾溺整船畜于水，但无一溺殃。后，郭自棹木舟往来两岸，察水关河，自创以舟拖马渡河。此法：舟尾系长纤绳十根，每长纤绳分系短绳五根以栓马缰，一舟拖几十丶上百马匹。舟于河中将岸上马绳系拖入河，岸人并驱喊马入河，舟航，马随舟拖拉，涉水过河。…只见大河，一舸击流，百马踏浪。流波围马绕，浪花随蹄起。整个拖马渡河，人喊马嘶鸣，水涌浪花起，场面激荡山河…故故道留下一联：世外人岁月不知拖马渡河独一家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