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仓央嘉措的故乡

峨眉雪

西藏自治区山南市的错那县位于中国与印度、不丹边境地区，是门巴族人的主要聚居地，也是六世达赖喇嘛仓央嘉措的故乡。十月下旬的一个周末，我说走就走地向着那个神秘的地方奔去。

常有人说，风景在路上。这话于我的错那之行是再合适不过了。汽车行驶在雅鲁藏布江北岸的曲乃高速，南岸绵延不绝的山峰偶而有些积雪闪烁着银光，山腰间云雾缭绕，展开一条长长的洁白哈达；宽阔的江面曲水婉转，江北岸有大片的沙丘，一簇簇的杨柳泛滥着金黄，一幅大珠小珠落玉盘的图画，这一切都美得独特，令人心醉。

及至乃东区，经过短暂的一段城区后，汽车又穿梭在由村庄、田园牧场、以及各种各样原生植物构成的山谷中。那一排排的黄色、一团团的紫红、间杂着一片片青绿，三三两两、悠然自在的牛羊，直叫人看得眼睛疼、拍照拍得手臂酸胀。

在秋天的童话世界里漫游一个小时后，汽车开始翻越雪山草地。在这雪域高原，海拔四千多米算不上高。雅拉香布雪山6647M，是雅砻河源头。山峰似数把利剑直指云霄，团团白云笼罩在山口，汽车冲上去的瞬间立刻被它淹没。

亚堆扎拉山垭口5025M，主峰6635M，主峰上皑皑白雪，一朵祥云停留在峰尖，金草坡披上了一层薄薄的雪，如洒上了一地珍珠。垭口处经幡飘飘，红色的、黄色的、蓝色的、白色的、绿色的，五彩缤纷。

山下又是另一片高山牧场，牛羊点点。一头落单的藏羚羊正试图横穿公路，发现我们汽车的到来，灵巧地跑开，在远处怔怔地等待安全的时机。光凭这一点，我就喜欢它，而讨厌那些笨拙不堪，对喇叭声充耳不闻、我行我素的牦牛和羊群。

这里的山体呈琥珀色，纹理清晰多变，天上的朵朵白云投下多姿的阴影，绵延的山上仿佛镶嵌了一块块精美的玛瑙。

雪布达拉山垭口5102M，过了垭口便进入隆子县。

一条荒凉的峡谷让我怀疑来到了西北黄土高原，但这样的错觉没有持续多久，远处的经幡再次让我眼前一亮，那是海拔4900米的香加拉山口。而当我到达山口的那一刻，一条长长的蓝带倏然跳入眼帘，那便是拿日雍措。

拿日雍措是西藏自治区山南市错那县最大的湖泊，位于县城北20公里的曲卓木乡，总面积58.33平方公里，海拔4900米，像蓝宝石般镶嵌在雪山草原之间。

在西藏，被冠以＂雍措＂的湖泊并不多，它们恰似女人中的女神，是湖泊中的“极品”，无数见过拿日雍措的游者曾这样评论其颜值：它如同一位藏在深闺的“活力少女”，蓝得纯净透彻，显得涉世未深，一尘不染。

进入错那县地界，惊喜开始接踵而至。海拔6537米的康普岗日雪山巍巍嵯峨，雪山与公路间是一片开阔的草原湿地，牛羊成群结队，在这里自由自在地快乐生活。

人们常常把雪山比作雄健的男神，而把美丽的湖泊比作圣洁的少女，在这里，康普岗日与拿日雍措恰似一对情侣。

作为拿日雍措湿地公园的一部分，位于雪山南端的亚巴措同样地吸人眼球。

湛蓝的湖面如同天空的翻转，四周皆是一望无边的金草滩，在银装素裹的包围下，如同雪山与旷野间的一块蓝宝石。

错那县城入口处的这块警示牌让我既感到残酷，又感到暖心。它仿佛也在提醒我，已经到了仓央嘉措的故乡。

康熙二十二年（1683年），仓央嘉措生于藏南门隅地区乌坚林，家中世代信奉宁玛派佛教。康熙三十六年（1697年）被当时的西藏摄政王第巴·桑结嘉措认定为五世达赖的转世灵童，同年在桑结嘉措的主持下在布达拉宫举行了坐床典礼。因陷于内斗，康熙四十四年（1705年）被废，次年在押解途中于青海湖畔圆寂，终年23岁。

记得二十年前参观布达拉宫，六世达赖喇嘛仓央嘉措这个名字进入了我的脑海，不过那时并不在意。不知从何时起，他被炒作成为一个爱美人不爱江山的政教领袖，被称为西藏最具代表的民歌诗人，拉萨藏文木刻版《仓央嘉措情歌》也应运而生。

与我想像的不一样，在错那县城的街道上看不到＂仓央嘉措故居＂的路标。几经打听，终于在一个新开业的＂黔味＂餐馆里找到一位正在用餐的本地中年人，他告诉我了仓央嘉措在县城里的旧居的确切地址。

好在县城不大，就是一条主街，在错那市政府对面的农业银行背后，有一块被铁网围起来的塌了的老屋，只剩下残垣断壁。铁网前立有＂仓央嘉措旧居＂字样的两块石碑，分别用汉藏两种文字刻写，由错那县人民政府设立。

在旧居的后面是一个小山坡，旧时的错那宗政府在山上，其下方的"雪夏"居住的是屠夫、铁匠等。"雪夏"在藏语里意为"不洁净之地"，雪夏村被认为是不洁居民的住处。如今的村民觉得这个名字不雅，便将原雪夏村改为错那村。

听说在县城外的亚马荣村还有仓央嘉措的一处行宫，于是我又驱车来到村里。亚马荣村在县城西北约五公里，从外观上明显感觉到这是一个对口援建的藏民村。村里没什么人，只有一户村民正在装修屋顶。我走近打听，一无所获。正在不知所措之际，遇上了正从县城里回家的次仁朗杰。

朗杰是个热心的藏族小伙，在县城开了一家广告公司。听说我们的来意，就亲自带着我们来到了村子西北口的仓央嘉措行宫旧址。

行宫地处亚玛荣村的西北边，一条潺潺的小溪由村西北往村东南穿村而过。这栋两层楼的"行宫"，主体建筑面积是2排16柱，比雪夏村旧居面积大很多，现在已列为保护文物，大门已紧锁，里面的陈设不得而知。有专家认为，这处行宫其实是仓央嘉措被认定为转世灵童以后学习念经的地方，而其家人则依然生活在雪夏村的老房子。

据朗杰称，这房子曾是国家电网一职工的私人住宅，几年前他还经常看到外人进去参观。行宫前是一块村民活动场地，西侧是一片牧场，山坳里以前种的青稞，如今改种了油菜。到了夏天，牧场里满山遍野都是油菜花、以及各种不知名的野花，是游客和藏民们＂耍坝子＂的地方。

朗杰告诉我，他小时候听父母说，以前这里曾是边境上的一个互市贸易点，十分热闹，有来自拉萨、不丹、印度的商人，都是骑马来的。当然，他没有亲身经历。

告别朗杰，我又去了县城以南二十多公里的勒布沟。勒布沟是门隅地区的中国控制带，是喜马拉雅山东段的一条南伸式大峡谷，西方是不丹王国，南方是门隅核心的达旺地区，从高寒的世界屋脊陡降到亚热带湿润地区，犹如小墨脱。勒布的藏语意为"好的地方"。这里气候宜人、物种丰富、山川秀美、鸟语花香，一年四季常青，盛开着美丽的杜鹃花、茉莉花、月季花和各种各样叫不出名字的野花，生态十分原始。

经过海拔4550米的波拉山口后，盘山公路如一条银线从山巅挂向沟壑，三圣湖宛若三颗碧蓝的翡翠串在其中。

当我还沉醉于三圣湖的静谧纯洁之中，远方的雪山已迎面向我招手，可谓一波未消，一波又起。

来到勒布沟国家级景区门口，没有门卫，不需要买票，当然也没有砌什么有碍观瞻的围墙。倒是有个免费的观景台，可以俯视勒布沟里景色。

下沟的途中我才发现，随着海拔的直线下降，沟里处处是彩林，步步是秋色，早已美翻了天。

经过半山腰的两个门巴新村，但我舍不得停留，一路直下，来到娘姆江边，这里有当年对印自卫反击战张国华将军的前线指挥所。

走过横贯于江上的铁桥，拐过一个缓坡，一座高耸入云的石笋峰下，一座复原的小木屋，那便是指挥所旧址。

青山依旧，物是人非，我们永远不会忘记半个世纪前那场惊心动魄的边境战争，共和国将铭记张国华将军和那些守土卫国的战士们。

沿江边公路前行不远我来到了麻麻乡门巴民族新村，它是勒布沟中四个门巴乡之一。据文献记载，门巴族源是门隅的土著群体与来自于西藏高原北部的群体互相融合而来的。经过漫长的历史发展，大约在吐蕃王朝统一西藏诸部以前，门巴族已经形成。公元7世纪，门隅地区归入吐蕃地方政权治下，门巴族成为吐蕃的属民。如今的麻麻乡客栈林立，已经成为勒布沟的旅游中心。也许是我太沉迷于这里的一草一木，也许是我事先的攻略没做好，竟没想到仓央嘉措在此还有一处行宫，遗憾地错过了。

这里的海拔只有2500米，树木葱笼，生态原始，路边见不到一片开挖的土地。一切的一切都对我有致命的诱惑。

唐僧岩画，相传唐僧西天取经路上遇大雪封山，被困此地，因而在岩壁留下了其身形。

岗亭瀑布，一泓溪水从天而降，宛若一条洁白的哈达在空中飘荡。

娘姆江曲湍流直下，在此来了个急转弯，波涛汹涌、惊心动魄。

我的脚步最终停留在勒乡。这是勒布沟最南端的村落，它的西面几公里就是不丹王国，它的南面翻过一个山头就是印度实控的我国藏南地区，也是六世达赖仓央嘉措的出生地（达旺）。

这里流传着莲花生大师降服女魔的故事，这里的山岩还见证着仓央嘉措为门巴人讲经的往事。

在这幽静的村落里，苍山莽莽、流水潺潺，远离尘世的喧嚣。这里的夜晚没有歌声，听不到牛马的嘶鸣，只有哗哗流淌的江水。那一晚我睡得十分安稳。

第二天，当我要离开勒布沟的瞬间，朝霞照亮了身后远处的洁白雪山。峰顶下的山口处，一条羊肠小道如折叠的绳索伸向山腰的村庄，一切美轮美奂。我出神地凝望着眼前的一幕，那诗句在耳边萦绕：

＂那一世，

我翻遍十万万大山，

不为修来世，

只为路中能与你相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