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明的差距 王贵堂

王贵堂

　　导语: 社会上对弱者的关爱细节最能体现出文明的程度和品质。弱者就是试金石，如何对待他们可以测量出人们的道德素养和社会的文明尺度。只有越来越多的“少数人”得到关注和尊重，他们的正常需求被平等对待，人类社会的文明发展才能不断进步。这里选发的两篇文章对比强烈，虽然所写都属于非普遍性的个例，但我们也得承认差距的存在。

　　

《无声的尊重》

来自德国的深度好文。无声的背后，饱含着温暖与尊重。

一个冬日的傍晚，我如往常一样加入候车队伍，等待回家的公交车。 候车五六人，有序而安静。

此时，一人牵着一条狗，从远处走来。 暮色下，那身影被路边的灯光镶上一层金边，尤为醒目。

渐行渐近，只见年轻男子高大魁梧，腰板挺直。 紧贴着他的德国导盲犬配有专业的拉杆——这是导盲犬的标准装备。

哦，是一位盲人。男子徐徐走向车站，在候车队伍的不远处停了下来。 没有人招呼那盲人男子，我也正犹豫着是否上前领他过来。 却不知候车队伍中为首的中年男子，瞬间收起手中正在阅读的书籍，已然大跨步走到盲人男子身后，其他候车人也陆续紧随其后，没有一丝骚动。

我身旁一个火红短发的朋克女孩，瞥了一眼导盲犬，想必是怕烟味影响到它的嗅觉，稍作迟疑便掐灭了刚刚点燃的烟，跟了过去。

一个新的候车队伍，在一人一狗的身后排开。 陌生的人们在无声之中达成的默契，令我惊异。 沉默依旧，直到公交车的到来。

“您稍等一下，我这就……”司机刚要离开驾驶座准备搀扶盲人男子上车，被他礼貌地回绝了：“谢谢，不用。”盲人男子执意在导盲犬的引领下，自行上车。 正值下班高峰，车上已满是乘客。 然而，自那名男子上车后，人们迅速向后部集中，在原本狭促的车厢里为他腾出了一小块空间。 紧挨着司机身后，坐着一位六七岁的小男孩，站在旁边的妈妈猛地拉起小男孩，让出了座位。 虽然妈妈举动突然，但乖巧的小男孩没有流露一丝不悦。

导盲犬抬头看了一眼，便将主人引领到空座上，然后静静地趴在一旁。 这些过程，盲人男子全然不知。

“您好，您要去哪里？”

“您好！我要去莫尔大街。”

“好的，陛下！”司机诙谐的回答惹得车内一阵欢笑。 汽车载着欢乐的人们继续前行……

车上，人们都在默默地打量着憨态可掬的导盲犬：即使在急转弯的时候，也摇头晃脑地努力保持直视前方的姿态，神情专注。 与平日里对待宠物狗的情形不同，没有人试图靠近去抚摸它，或是用手机拍照。 我旁边那位原先让座的小男孩，慢慢举起手中啃了一半的面包，想上前去喂它，被妈妈及时制止并悄声耳语:“它在工作，有自己的职责，不要打扰它。”听到“工作”一词，小朋友立刻缩手退了回来。

小城不大，男子很快到站了，与司机简短道别后，与导盲犬下了车。

公交车内沉默依旧。而此时的我，在沉默中体会到了无声的关爱、深沉的尊重。 窗外，寒风习习。 心里，暖意融融……

特别喜欢这个故事，并不仅仅在于人们会因为那位盲人的到来而自觉的在他身后排队，也不仅仅是因为在车上有个小男孩给他让位，也不仅仅在于大家宁可挤一点而给导盲犬和男人留出空地。

我在意的是，所有这些举动背后，无声的尊重。

所谓爱，并不是要惊天动地大声喧哗，告诉被爱者说，“我们在尊重你，我们在关爱你”。 有时，爱也许就是这么简单平常，但是你能感受得到。

一个国家的进步不是只看经济的成长多少，而是社会文化的养成，才是进步与否的差异⋯⋯

我为啥不能买药？

文/续海亮

医院大厅的正面有左中右三个窗口，上面都有字：左边是西药，右边是中药，中间则是缴款。大厅里经常人来人往。

我是2017年夏天因患脑梗住院的。半个月后医生就催促出院，说已过了危急期，再住下去也无意义了。那个始终保持温和笑容的中年男医生让我握一个右拳，可我右手的五个指头只能微微动一动，根本合拢不到一起。原本就严重肢残、只能坐轮椅的我又患了脑梗，正所谓雪上加霜。医生点点头，安慰我说只要长期服药，再配合适当锻练是会逐渐康复的。妻子刚收拾便当便有新的病人占了我腾下的床，如今脑梗患者越来越多，医院的床位根本不够用，当初我也是托了关系才住进院的。

出院时忘了买药，妻子腿脚也不方便，我坐着电动轮椅比她还方便些，便决定亲自去买。我没买过药，但我觉得自己也能买了，我想试试。

我拿着两份处方分别在左右两边的中西药窗内划了价，要去缴费却遇到了障碍：与两个药房不同，缴款的窗口前还设置有两溜排队栏杆。电动轮椅进不了只有一人窄的栏杆内。我决定求助于在栏杆内排队的人。

那些人我都不认识，他们都面无表情，也不互相交谈，只安静矜持地专注于等待。当然我的出现也引起了一些人的注意，可是这样的注意力很快就消失了，每个人都不能分神于自己正在缩短的等待时间。

在我这一侧的队列中，靠前的一个年轻女人吸引了我的目光，是她暗黄的长发吸引了我。她的长发并不是满大街那种瀑布一样的清汤挂面式的直发，而是符合我审美观的有曲线的大波浪，披散在姜黄色的薄如蝉翼的衣服上。这是个清爽的女人，看样子在三十岁左右，不过也有可能四十出头。我禁不住上前搭讪：“你帮我缴一下款吧?”

她转头看了我一眼，含糊地应了一声，却并没有从我递过去的手里接过处方和钱，我只好把手缩回来。她身后是个上年纪的男人，微微佝着背，这让他看起来显得十分谦卑。我看他时他正盯着我手里的钱，我手里那二百多元。

很快就轮到那女人了。她并没回头要我的处方和钱，只管把自已的递进窗口；与此同时她身后那男人向我伸出手：“我给你缴吧。”

我感激地把处方和二百多元交给他。轮到他时他先给我缴了款并拿回了我的药方。当我到一旁核对时才发现只有一百多元的中药处方显示着付了款，而另一张一百元的西药处方却没打上付款的标识。

我转头四望，帮我的那人早不见了，他好像只是缴住院费的，缴了款就走了。我赶忙让另一人把这药方重新递进缴款窗口，并说明我刚才缴的是二百多元。

窗内收款人是个女的，由于我不能靠近窗口，她听不清我的话，我也听不清她的话，我俩的话只能由站在窗口的人来回转达。收款女说我只缴了一百多元，我和她争执起来。

排队的一个男人问我：“你确定你缴了二百多？”我不无敏感地觉得他那眼神有点儿严厉，像在审贼。作为一个残疾人，我对这种歧视性的误解早已习以为常，都懒得理了，我只坚持对收款女说我缴的是二百多。

收款女让我找帮我的那人作证。我说我不认识那人，到哪里去找！有人说不是他给你少缴了一百吧?我说我亲眼见人家把二百多都递进窗了，你们别冤枉好人。我让收款女清点一下钱数，收款女大概不高兴了，别人给我转达她的话说那还要结账呢，得半天呢，这么多人排队，就让人家都等着？我说那就让我白白损失一百元吗?这是我的错？别人又转达她的话说你这么不方便，还来买什么药！要是让人坑了你的钱还能怨我们？人们纷纷势利地附和：是啊是啊，你该让别人来买，你家再没别的人了？我愤怒了，大声说：我怎么就不能来买药了？我再说一遍，我亲眼看见了，人家把二百多都递进去了，错的是你们，不信就结结账！身边有个女人低声提醒我：“好好和她说，不要惹恼她……”说到这儿她又赶忙捂住自己的嘴巴，走开了。收款女不再说啥了，开始结账。

排队的人都看着我，有人抱怨说：这才是呢，害得人还得等半天！还有人嘀咕：人家每天要收多少钱呢，还能搞错?人们好像都在怪我。而我心里却很焦虑忐忑：如果收款人结账后拒不承认收了我那一百元，我除了自认倒霉，还有什么法子？我不由得叹出一口气。

还好，还好，过了一阵，收款女终于承认收了那一百。我松了口气。当别人把签了付款标识的处方拿给我时，还说了一句：“以后快让别人来给你买药吧。”仿佛错的还是我，我是做了一件不该我做的事。我感到人们还在用怪异的目光追随着我。

拿着付了款的处方取了药，我几乎是狼狈地逃出了医院大厅。

好在后来我再没遇到过这样的事，毕竟还是让我感到温暖的事多一点。

本文作者简介：续海亮，灵石人，一级肢残，出版有短篇小说集《夜晚为何虚掩门》。

作者近照

作者简介：王贵堂，1952年生，山西省灵石县人，大专文化。种过地，放过羊，当过兵，从过政，收过税。退休后闲暇之余喜欢品茗赏景，读书爬格，自得其乐。66岁开始学习写作，收集整理对百姓和社会有贡献、有影响、有正能量的人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