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最近嗓子又哑了。以前哑时,父亲总会为我沏一壶菊花茶。也不知是菊花茶的灵验,还是别的原因,总之,喝上几次后,嗓子就会好转。</p><p class="ql-block">可是,我再也喝不上父亲沏的菊花茶了。心里堵得慌。</p><p class="ql-block">记忆中其实一直是有栽种小黄菊印象的,只是不清楚是何时开始栽,又是何时怎么地就不种了。</p> <p class="ql-block">最初小黄菊是种在一囗废弃的大铁锅里,随便放在屋前的空地上。冬天,小黄菊花叶落尽,仅剩枯藤和根须纵横交错。小生命在这时似乎进入了暂时的休眠期,或者是隐藏在泥土里,蓄势待发。</p><p class="ql-block">来年,二月的风轻轻拂过,小黄菊在春日的暖阳里舒服得伸伸懒腰,睁开蒙眬的睡眼。这时,你会注意到错叠的根藤上,到处都是星星点点的毛茸茸的芽,多得让你眼花缭乱。当久违的春雨悄悄飘落,这时,也就进入了小黄菊的生长期。往往在不经意间,你会吃惊地发现,昨天还是嫩嫩的芽,今天已经蔓延出春日的盎然生机。蛰伏一季的枯藤纷纷冒出纤细的嫩茎,繁衍出青翠的叶,一扫冬日的颓废,远远望去,如同一锅燃烧着的青春火焰。</p><p class="ql-block">微风细雨暖阳,共同呵护着小黄菊成长,柔嫩的根茎继续交错延伸,青翠的叶日渐饱满丰韵。待到六月,小黄菊终于挺起腰肢,褪去稚嫩,随时准备着迎来生命的成熟。是的,不用多久,你就会于茂密的茎叶间惊喜地发现第一个小花苞,如刚出生的婴儿捏紧可爱的小拳头;第一朵绽开的小菊花,鹅黄的花蕊,娇小的身姿,携着浅浅的羞涩,在挤挤挨挨的茎叶间若隐若现。在你的兴致还未褪去时,马上就是第二朵,第三朵……然后是漫长季节里日渐丰满的收获。</p><p class="ql-block">起初,父亲每天一大早能摘得还带着露珠的小菊花十几朵,不多,但足以让他享用一天。父亲抓一把老茶叶与新鲜的小菊花搭配,沏上一壶实实在在的菊花茶,先为在厨房忙的母亲和还懒在床上的我各满上一杯,然后守着袅袅升腾的烟火气与逐渐弥漫开的菊花茶淡淡的清香,享受着一家人相守在晨曦熹微时的幸福。日子过得简单,日复一复,如每日品着微淡微香的菊花茶。</p> <p class="ql-block">到了九月,小黄菊迎来了绽放的高潮。小菊花开得密密麻麻,几乎要盈满铁锅的每一个角落,原本长势郁郁葱葱的叶倒成了陪衬,悄然地被掩映于花下。此时,小菊花怎么也用不完了,需要的邻居来要,父亲就让他们自己采摘。</p><p class="ql-block">九月底时,南安的姑妈来我家住。她见盛开的小菊花,非常的喜爱,又见一地的落花,很是疼惜。于是她教母亲动手做腌菊花。两个人把成熟的小菊花摘下,放在盆中,撒上细盐,拌均匀后倒在簸箕上,放到院子通风处晾晒,如果没下雨,就不用去管它,只需隔段时间稍稍给小菊花移个位翻个身,让它晾均匀了。如此,小菊花在暖阳、微风以及夜间霜露的反复熏陶里,在失水的过程中,也把阳光的暖,微风的柔,霜露的清凉全融入骨子里。如果需要它时,只需一壶开水,便可唤醒它对香甜清咸的全部记忆。姑妈与母亲做着腌菊花,聊着家常,亲情的味道也许就跟这腌菊花一样,永远是那么的甜美,一直珍藏在心里,经得起岁月的推敲,随时随地可以被唤醒。</p><p class="ql-block">姑妈回家后,母亲给她寄了两次腌菊花。姑妈一直念叨着想再到我家住上几天,陪妈妈腌菊花唠家常,可是因家庭琐碎一直未能成行,不承想最后等来的竟然会是姑妈的噩耗。</p><p class="ql-block">人生太短,为什么要等呢?等谁呢?等得起吗?等来的也许只有后悔和不尽的悲哀啊!</p> <p class="ql-block">房子装修好后,父亲在屋前围了个简易鸭巢,鸭巢足足高出下面公路的水沟2米。鸭巢的墙角是条宽三四十厘米,长十来米的坎,种不了菜放着浪费,父亲就拿它来移植小黄菊。小黄菊到了新环境,有了更宽广自由的空间,可以觅得更多的阳光和养份,长得更欢了。它们的藤茎很快覆盖地面有限的空间,并且迅速向石坎下蔓延。不久,一条柔嫩的小黄菊绿毯便出现在我们的生活里。父亲很满足自己的杰作,一闲下来就循着墙角侍弄小黄菊。而母亲总担心父亲会脚滑掉到沟里,每次都叮嘱父亲当心。小黄菊似乎有灵感,从六月到九月,鹅黄的花蕊密布整条绿毯,如夏天夜空繁星般的可爱耀眼。父亲每次采摘完菊花后,就把盆扔给母亲,然后像小孩般“好奇”地看着母亲腌菊花。两个人腌着菊花唠着家常,最后总会聊到姑妈,聊起姑妈的好,聊起姑妈的不幸,聊着聊着总是忍不住静默了下来。</p><p class="ql-block">八年前六月的午后,不幸的事还是发生了。父亲背上喷雾器,准备给即将开花的小黄菊打药。喷雾器的侧面刮到墙面,父亲身体一晃,立足未隐,整个人直直摔进坎下的水沟,颈椎撞上喷雾器严重受损。我们一家人就此陪着父亲走上治疗与康复的道路,这条路有多漫长有多艰难,也许只有我们自己才清楚。父亲未放弃,我们也始终坚持着。因为我们坚信,父母在,家就在!</p> <p class="ql-block">父亲残疾后,没法打理小黄菊了,我们当然更没时间顾及。很快这一小片小黄菊地就荒了。后来小弟把这块地夷平了,在上面建了幢新房。曾经的小黄菊也就跟随家人的痛苦被裹进了记忆。父亲不愿再提及小黄菊,母亲每次提及都要掉泪,我们当然也怕提及。因而,这一段漫长的往事也就悄悄地被刻意藏起。</p><p class="ql-block">可是,真的藏得住吗?太难了!你们看,一个小小的嗓子哑了,就让我想起父亲的小黄菊,想起去世多年的姑妈,想起刚走的父亲,想起他们与小黄菊曾经的点点滴滴!</p> <p class="ql-block">一直记着一些人事好难,而想要忘却一些人事有时更难!</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