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覆张生鹏举书</p><p class="ql-block"> 犹记三年前的那个暑期，你爸、你妈带着你敲开了我的家门：明亮的眼，白静的脸，彬彬有礼的问候，侃侃有声的回答。从看你第一眼起，我就认定你是一个必有作为的孩子！</p><p class="ql-block"> 在一个500人的文化大群里，因了我的几篇蹩脚随笔及数次期期言语，和你的爸爸相识了。由相识到相知直至你爸爸带你来到我家。</p><p class="ql-block"> 整整三天啊！我给你讲孔孟老庄、说李杜韩柳。你极兴奋地告诉我，原来我们中国的文化那么有趣，那么耐人寻味！我打心眼里高兴，一个我苦苦寻觅的“读书种子”出现了，一个我念兹在兹的“两腿书橱”快要诞生了。我高兴，不为你也不为我，我是为中华文化后继有人而高兴，我是为“道统”绵绵不绝而高兴。你可知道，一个真读书人最大的企盼是什么？不求珠玉，无视青蚨，天子不得而为臣，诸侯不得而为友；只求有一方书桌，遍览古今典籍。此所谓“求其放心，存则圣贤”。或者安心西席，振铎有声，传诗书礼仪于四方，布程朱陆王在八荒。此所谓“得天下英才而教育之”。我二者得一，岂不欣欣然快哉？</p><p class="ql-block"> 你微信问我，李诗和杜诗有何不同。如何来回答这个问题呢？我若深入和你探讨，只怕一言半语说不清楚。因为这唐诗的“双壁”一直是无数学者长久追寻的话题，是古典文学研究领域的“显学”。我若推荐你看一看通俗读本《李白和杜甫》，又怕你误入歧途。因为囿于时代的限制，郭沫若先生违心地抑杜而扬李。既然如此，我不妨把握着简单化、具象化的尺度为你粗略作答如下。</p><p class="ql-block"> 李诗着意一“笑”字。</p><p class="ql-block"> “我本楚狂人，凤歌笑孔丘”，李白的苦涩一笑，惊世骇俗；“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这笑声狂放不羁，透着得意和固执；“胡姬貌如花，当垆笑春风”，美貌的胡姬嫣然一笑，不知又迷倒了几多少年俊郎？“眉语两自笑，忽然随风飘”，真仙人碰上了“谪仙人”，不由会心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笑尽一杯酒，杀人都市中”，数载豪情终逞雄，开怀大笑一侠客；“山花向我笑，正好衔杯时”，万物有灵，花笑我豪饮。</p><p class="ql-block"> 笑天下可笑之事，笑天下可笑之人；万物皆一般，沧海一声笑。这就是李白，飘逸洒脱，狂放不羁。绣口一吐，就是半个盛唐；开口一笑，便为整片江湖。</p><p class="ql-block"> 杜诗突出一声“哭”。</p><p class="ql-block"> “少陵野老吞声哭”，低声饮泣，万千苦楚与谁诉？“天边老人归未得，日暮东临大江哭”，吐蕃兵犯蜀，亲人离散，老迈无力的诗人只能望江而大放悲声了；“戎马关山北，凭轩涕泗流”，登临岳阳楼，极目四望，关山外依然战火纷飞，诗人趴在栏杆上不由自主地哭了；“剑外忽传收蓟北，初闻涕泪满衣裳”，生平第一快诗！官兵收复失地，诗人自然乐极生悲，喜极而泣；“牵衣顿足拦道哭，哭声直上干云霄”，用兵西垂，明知壮士少年有去无回，爹娘妻子岂能不放声大哭？“新鬼烦冤旧鬼哭，天淋雨湿声啾啾”，爹娘妻子哭，死去的战士也在哭，哭声、雨声寸断肝肠；“亲朋尽一哭，鞍马去孤城”，爹娘妻子在哭，死去的战士在哭，亲朋好友也在哭，一片哭声；“野哭千家闻战伐，夷歌数处起渔樵” ，战事起时，所有的人都在哭，几处渔樵的夷歌似乎也哭声阵阵。</p><p class="ql-block"> “穷年忧黎元，叹息肠内热。”无赤子之心，无家国情怀，断然不会千哭万哭，直至把泪哭干。读老杜诗篇，常常让人泪流满面，淋湿了纸笺。</p><p class="ql-block"> 你又问我，我喜欢李白还是杜甫。我早年是李白的发烧友，那时的我，俨然阳光少年，常常借景抒怀，礼赞山河。虽然与王羲之齐名、和李白订交的书法大师李邕说过“学我者死，似我者俗”，但我的第一首打油诗还是模仿李白《望庐山瀑布》写就的。我给女儿起名“思飞”，给侄儿起名“壮飞”，取之于李诗“俱怀逸兴壮思飞”一句。你说，我难道不是李白的粉丝，难道没有李诗情结吗？诚然如是，最近几年，我却喜欢上了杜甫，喜欢老杜的仁心、赤心、诗心、文心，读他老人家诗篇，常常于我心有戚戚焉！社会是一面镜子，我照它，它也照我；生活如一杯酒，日日喝、月月饮，非但不醉反而愈加清醒。那位沉郁顿挫、贫病交加的老人常会走进我的梦中，恍惚间，我就是老杜，老杜就是我。李太白大袖盈风，站在白云之端摛文掞藻、指点江山，于是，他成了“诗仙”；杜子美形影相吊，立于凡尘世间激扬文字，忧国忧民，因此，他成了“诗圣”。伟大的浪漫主义和伟大的现实主义交相辉映，让中国文化的天空绽放着永久的，五彩斑斓的光华！</p><p class="ql-block"> 如今，你已经上高中了。你所在的西安高新一中，是西北五省的文科学习之冠，每年的陕西省文科状元常出自该校，考入清华、北大者总是固定在七十到八十人之间。优良的资源、深厚的学识积淀以及来之不易的学习机会你要倍加珍惜。</p><p class="ql-block"> 人贵有自知之明。我越来越觉得我的这些饾饤祭獭般的记问之学已经不适应你的学习了。因此，你一定要向更多、更优秀的老师学习。“圣人无常师，孔子师郯子、苌弘、师襄、老聃。”除此之外，孔子还发蒙于冉夫子，既而学于左太史，还问政于晏子，私淑于季扎，多年过从于蘧伯玉。“别裁伪体亲风雅，转益多师为吾师”的道理，你自然是懂的。</p><p class="ql-block"> 最后要叮咛的是，《报任安书》《进学解》《赤壁赋》《送东阳马生序》《黄生借书说》《项脊轩志》这六篇古文务必常常诵读。有道是“桐城之后，美文尽矣”！</p><p class="ql-block"> 惟愿：厕身兰台芝圃，敢于雕龙画虎；独擅五凤楼手，可作万选雄文！</p><p class="ql-block"> 彭晓龙</p><p class="ql-block"> 2023-11-06</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