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第一次打工经历

曹岗

1993年的早春格外温暖。彼时打工潮正在全国兴起，我依然每天几张报纸一杯茶。不料头顶落下了橄榄枝，让我心痒又忐忑。后来我给领导递了一张长病假条，开始了人生的第一次打工。

那是一家小几百人的私营家族式（钢家俱）企业。老板H先生是熟人，我叫他H叔叔。彼时企业刚脱掉“红帽子”，厂里征用的土地上正大兴土木，我赶上了H叔叔招兵买马的时候。

那时我很年轻，以为自己有一张正经的文凭，长得五观端正，这一去肯定陪着老板吃香喝辣，结果我想多了。刚去时老板似把我当秘书用，比如有一次让我代表他去区里某部门找某人办事情。我印象最深的是，事情办好后，対方自己点了一根烟，然后很严肃地看着我说：以后办这样的事，先让你老板打个电话招呼一下，不然我知道你是谁。后来经历多了才明白，对方是嫌我四个包包一样重。也真不能怪对方，毕竟事情办了连一根烟都没有。问题是我也从来就不抽烟，老板也没给我办事经费。也许，老板有意识要考考我。事实证明有文凭不等于会办事，帅也没用。

事实上不久我去了营销部，我以为是给经理当助手，结果一看名片，叫营销部助理。我从没听说过营销部有助理，上手后才知道就是为营销部干杂务。也是至此才知道，小私营家族企业并不象国营大企业那样分工精细，井水不犯河水。我终于发现小私企里，员工都是打螺丝的，不过是层次有别。企业白领更象是多功能搬手，即被指向哪里就到哪里拧螺丝，拧大号螺丝套大搬手，拧小号螺丝套小搬手，拧奇型怪状的螺丝就用万能搬手。

我以我的经历为证。我先在营销部带批发客看样货开货单，有时替经理打个客户电话或回封商务函，也去过县城处理善后应收款事项。后来又兼起了公司的出租房专管员，时不时去观音桥5路车站旁的那排出租商铺查看水电表，收缴水电费，更主要的是及时收取房租以及协调处理各种矛盾。再后来又干起了类似财务成本统计的工作，就是依据当下不同直径不同壁厚钢管的每吨价格计算出一把椅子所需各种钢管成本，包括所需螺钉螺冒板材布料和人工等等成本明细，汇成该椅的《成本表》报给老板，助老板指导材料供应部门的工作。说起供应部门，我还曾经驾驶厂里的五十铃货车去过长宁县蜀南竹海谈价格进材料。而有段时间建新东路商场里的家俱摊位缺营业员，我又去顶替当了一段时间零售营业员。还记得，到我1996年离开那里之前，我一直负责为企业食堂卖饭菜票。那塑料饭菜票是我在专业市场亲自选购的，每张上面都盖了我的长方型私章。虽防伪很将就，但也没发现有员工伪造饭票。

(注：彼时，食堂为个人承包，承包人只按成本价卖饭菜给员工，老板通过掌握每月饭菜卖出总金额给承包者计发承包所得。作为承包者，想要多收益就要多卖出饭莱，而要多卖出饭菜，就要努力提高饭菜质量和花色品种以及相关服务质量---这一招也不知是谁创造发明的)

回顾我的第一次打工经历，有几点心里话特别愿与今天的打工新人分享。

1，要融入私营家族企业的文化与氛围。小家族企业无所谓现代企业管理，但企业都自觉不自觉拥有自己的企业文化。拿H叔叔的企业来说，所有员工称呼领导按辈分来，老板的大哥称大伯，老板的妹妹称孃孃。当然，称呼H先生本人还是要带上职务头衔的，否则就不是不懂事了，而是太不懂事了。

2，小私营企业人少事情一样不少，哪怕经营管理人员的分工界线也没有那么固定，更何况一般办事员。作为打工者，一专多能永远不过时，多能且无怨，才能受欢迎且自在。就是当搬手，也不能做死搬手，一定要做活动搬手。

3，小私营企里少说闲话多干活。私企尤其家族企业会有个别来路不明且很闲的人，你还别惹他（她），因为老板就愿意他（她）闲着。我曾经在一家私营开发公司干过几年，因人设岗，见怪不怪。还是小六子他爹说得一针见血，江湖就是人情世故。

4，多干活，就意味着出差错的机率更高，怎么办，当然只有主动积极认错，不推卸，不强调客观，当然要有补救措施。伸手不打笑脸人，当你不客气地把责任承担起来时，老板的气就消了一半。这里最大的前提是，你平时属于干活的老黄牛。

记得当年电视剧《外来妹》（电影叫《特区打工妹》）很火，当年看得心潮澎湃的那一代人，现在差不多都领退休钱了。现在的打工人再去看已经有了很深的代沟。打工，其实是一本历史大书。三十年前说去打工，多少有点创荡的意味，今天再说打工，已平淡如水。因为这个时代已进入了全民打工的时代，无论给别人打工，还是给自已打工。或者说，摒弃了“子承父业”的用工制度，在职场上大家获得了相对的公平竞争。这是我们这个时代的巨大进步，只是当下的年轻人无感。

最后我想说，春天总是充满美好与希望的，即将到来的龙年当龙腾虎跃。愿所有的求职者和打工者心想事成。

2023/11/6于重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