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 center;"><b style="font-size: 22px;">玉 米 农 事</b></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 center;"><i>文/李永红</i></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玉米熟了,该掰玉米了!收获的喜悦在农人心头躁动。</p><p class="ql-block"> 春种一粒籽,秋收万亩田,没有哪个季节像秋天那样让农人期待。小时候缺吃少穿,我读小学四年级那年,却遇上了难得的好年景。一天一大早,我们全家进了玉米地掰玉米。父母一人占一行,父亲拿了大竹笼,母亲腰间绑了袱子,他们一手抓玉米秆,一手抓住玉米外层包皮,咔嚓咔嚓声中,玉米棒进笼入袱。我和弟弟两人占一行,我们提着小竹笼一人一段接力向前。</p> <p class="ql-block"> 秋后母老虎余威还在。太阳斑驳照在玉米地,闷得有点喘不过气,溻在后背的布衫,湿了又干干了又湿。玉米叶刮得脸热辣辣地疼,玉米撞胳膊,地上的藤草扯腿脚,气力被无谓耗去,喘息一声紧一声,我腿肚酸疼得迈不开步,只有掰到嫩玉米,如石堆里发现钻石一样激动。玉米棒厚厚的包叶,手指掐嫩嫩的玉米粒,迸出牛奶一样的汁液,舌头舔一下,腥甜腥甜的。最好吃的是煮玉米棒,剥光包叶,扯净玉米须,扔进加了凉水的铁锅,风箱啪啦啪啦的尽头,是玉米棒黏糯甜香的诱惑。母亲每年给我们煮半锅,捧着热腾腾的玉米棒,我一次能吃好几个。</p><p class="ql-block"> 大半天的忙碌,地里的玉米棒掰得差不多了,开始装运。在架子车后档搭个斜叶(几根木棍连成的增加运载量的农具),彩条布四角活口相系包满玉米,堆在斜叶上,车厢填满玉米,再在车辕处堆放一包。铺垫工作完成,从前到后可以堆放若干包,架子车的运力发挥到极致,像一张拉满的弓。父亲猫腰前面拉,我们后边搭手推,架子车在吱呀吱呀的喘息中前行。一回运不完,三回五回拉,后半天的时间基本在转运玉米中度过。</p><p class="ql-block"> 地里的农活败了,剥玉米架玉米成了家家户户不容缓歇的事。我们把玉米包皮剥开辫在一起,架在树身上,或院里树起的木杆上,在秋冬的阳光下晾晒。</p><p class="ql-block"> 剥玉米大多在晚上。玉米棒堆满了院子、过堂,甚至平了窗台,逼仄的小院忙碌起来。暮色下的小院掌起了电灯,挂树杈,吊屋檐,有的甚或在玉米堆顶插一木杆,电灯绑在杆头,橘黄灯下人影晃动,高了低了长了短了,夸张而走形。</p><p class="ql-block"> 剥玉米的人手最多,老人孩子齐向“玉米山”挺进。巧手妇女辫玉米,老道男人架玉米。家里人手不够,叫来亲戚和巷里人帮忙,大家你说我笑,家长里短。剥掉外层厚硬的包皮,拔去胡子,扯起拉直最里层柔韧包叶,玉米棒换了新模样,米粒黄澄澄、包叶白亮亮,如骏马驰骋草原白鬃猎猎,如少女风中高蹈襟飘带舞。</p><p class="ql-block"> 灯下的玉米山在变小,身后剥好的玉米棒堆鼓起,蓬乱的玉米叶如影随形。几个妇女开始辫玉米。如果说剥玉米是功夫活,辫玉米无疑是巧手活了。玉米叶交叉打结,编成麻花,再拿几只玉米编同样的辫,两者叶头连起成一挂。功夫的巧劲就在这里,辫得过紧叶子根蒂易脱落,太松了玉米棒很难结连,力度合适才可过这一关。对门六嫂眼尖手快,细长的手指上翻下掏,玉米辫得又快又好。架玉米的俊海叔在一旁搭讪:“平时不显山不露水的,弄棒子还有两下子。”六嫂忽地满脸潮红,接下来的回应夹枪带棒:“架个怂玉米,张得浪镰山,镰山有堆半截砖,走一步,挨一砖。”海俊叔眼神委屈一脸无奈,大家群起附和,说得好骂得妙,不亏!</p><p class="ql-block"> 秋阳下,家家户户的小院升起几架橙黄的玉米棒,像健壮男人半裸的臂膀,袒露着秋的实心的喜悦。</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