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草原插队往事（六十四）</p> <p class="ql-block">三</p><p class="ql-block"> 转过年的春季，队里给知青配发马靴。我们这些城里长大的知青，此前都没有穿过马靴，但或多或少从小说、电影中知道什么是马靴，也知道穿上马靴的形象与穿鞋完全不一样，女生会变得更加帅气，男生会找到威武的感觉。接到通知时每人都很高兴。但是，当我去队部领取马靴时，又一次面临没有一双适合我的尴尬局面，马靴都太小，我的脚想伸到靴帮里都不可能。这个局面让我很盲然，不知如何是好，到哪里能得到合脚的马靴呢？不知道？下一步怎么办呢？还是不知道？真是一愁莫展。</p><p class="ql-block"> 不久后的一天，我正在羊群放羊时，生产队会计王玉龙找到我说，他马上要去东乌旗开会，准备在旗里给我订做一双马靴。他的话给我一个惊喜，我终于可以有合脚的马靴了！接着，王玉龙把我从羊群领到一位牧民家里，让我脱去鞋袜，量一下我脚的尺寸，以便把尺寸告诉靴匠，请鞋匠按我脚的大小作出合适的马靴。</p><p class="ql-block"> 那时，我和许多男知青一样，冬天很少洗脚、更不洗袜子，一方面由于草原冬天用水不方便，另一方面由于洗了袜子，十天半月干不了，手头有限的几双袜子根本不够倒换着穿，更主要的原因是有些懒，把这个习惯从冬天保持到春季，因此我和许多人一样，脚特别臭，袜子就更臭了。在野外放羊时，空气流动，空间开阔，脚又在靴子或鞋里塞着，人们对脚臭不臭没有明显的感觉。但在蒙古包里就不同了。记得插队放羊时，每天晚上到家，刚脱去鞋袜那一刻，一股脚汗的臭味马上喷薄而出，真可以形容为臭不可闻。我们相互之间开玩笑说，如果有谁闻到后没有被熏一个跟头，那肯定不是脚不够臭，而是他忍耐性特别强。好在蒙古包四面透风，再加上人们闻的时间稍长，嗅觉疲劳，感觉就不那么明显了。</p><p class="ql-block"> 因此，当王玉龙让我脱鞋、脱袜、量脚时，我非常不好意思，迟迟不敢动手脱，怕他嫌我脚太臭，如果真熏他一跟头，哪怕仅仅是歪头躲避一下，也太让我丢脸了。在他的一再催促下，更为了得到一双合脚的马靴 ，再丢脸也得脱呀。于是我一边不停地说着对不起，告诉他我的脚很臭，让他有个思想准备，一边亮出自己的那双臭脚。王玉龙似乎没有一点嫌弃，满不在呼地向那家牧民借了把尺子，凑到我的脚边，仔细地量了起来。测量后他说，你的脚确实太大了，一尺一了，做出的靴子可能将近一尺二，草原上很少有人长这么大脚，难怪没有你合适的靴子。最后还是对我说了一句话: 回去好好洗洗脚。</p><p class="ql-block"> 那年夏天，来我们生产队插队的第二批北京知青到公社那天，队里安排我们这些早来的知青骑马迎接他们。当时队里已经给每位知青配发了一套马鞍具，但还没有明确每个人的专属坐骑，因此临时派人给我牵来一匹非常漂亮的青灰色的马。那匹马体型比较高大，很精神，见到我这个生人时，头扬得挺高，耳朵立着，眼睛非常明亮。我接过缰绳，牵着它走了几圈，它非常温顺地跟在我后面，看来是一匹非常老实、听话的马。那时我刚学会骑马不久，正在兴头上，每天骑着一匹非常老实的马放羊。由于怕别人说我不爱惜马，放羊时都是慢行，很少小颠着走，更不敢骑马奔跑，还没有享受过在草原上骑马驰骋的兴奋。现在能骑上这么一匹非常漂亮、非常精神的好马，又想到可能有机会与牧民一起在车队旁骑马奔跑，心里异常兴奋。那时我根本不知道骑别人的马需要先了解马的脾气、秉性，否则骑上后会有一定的风险。也没有向送马人询问有关情况，就欣然备鞍，上马，兴冲冲地和大家一起去公社了。</p><p class="ql-block"> 记得我们这一群人是在公社西边翻过一个山坡的平地上接到知青车队。公社举行了简单欢迎仪式。当车队重新起动上路后，迎接新知青的牧民和我们这些先来的知青，就骑着马，随行在车队的左右。汽车越开越快，我们骑马跑的也越来越快，最终形成车马比赛的场面。最初我没有意识到比赛已经开始了，也没想快跑，毕竟骑的不是专属于我的马，担心把别人的马跑坏了，不敢放开了跑。但是那匹青马看到其它马都跑起来了，非常激动，拼命想快跑，勒也勒不住。后来我想，大家都跑起来了，干脆我也尽情地跑吧。</p><p class="ql-block"> 我骑的青马起步稍晚了一些，但它奔跑的速度相当快，很快就从众多的马匹中冲到比较靠前的位置。这是我到草原后第一次骑马放开奔跑，根本没有注意跑了第几名，尽情地享受着纵马驰骋的愉悦，心里非常通快，非常开心。</p><p class="ql-block"> 让我完全没有想到的是，由于我骑马奔跑时没穿马靴，这一通狂奔下来，马鞍上的镫带把两条小腿内侧一大块皮肤磨破了，破碎后的皮肤堆在伤口的一边，磨去皮肤的伤口血肉模糊，浸出的鲜血把两条裤腿内侧染红了一片。奔跑时和刚跑完时，我沉浸在兴奋中，没有感觉到小腿的疼痛，但兴奋一过，特别是骑马往家走时，小腿内侧如同被刀割了一样，钻心的痛疼。咬牙忍痛上马入鞍后，痛得我不敢把脚伸进马镫，也不敢把双腿垂下，生怕镫带碰到伤口，只能将双腿往前伸着。幸亏这次奔跑的距离不长，如果跑的距离再长些，估计我小脚上的肉可能会被磨掉一块，将更加痛苦。到家后，小腿上的伤口仍然十分痛疼，行走、骑马都有些困难。好在那时身边有从北京带来的消炎粉、红药水之类的外伤药品，我也没有把受伤太当回事，自己简单处理了一下，每天坚持着，忍耐着，劳动和生活一切如常。大约半个多月后，伤口逐渐愈合了。</p> <p class="ql-block"> 这次经历让我真真切地感觉到，在草原上骑马奔跑，必须穿着马靴，心中暗自嘀咕，王玉龙给我定制的马靴什么时候能够做好呀？什么时候能送到我手中呀？什么时候我也能和大家一样，穿着马靴骑马奔跑呀？</p><p class="ql-block"> 这年入秋后，王玉龙托人送来给我订制的马靴，同时送来的还有一双蒙古靴，两双靴子我穿上都很合适，非常舒适。蒙古靴是牧民冬天穿的靴子，外面是牛皮制作的，里面有羊毛毡子作的袜子，很保暖。当时我的心里那个高兴劲，真无法形容，只有穿过那双不合脚毡靴的人，因没有马靴经受过磨难的人，才能体会我当时的心情。那一刻我心里在欢呼，终于有了合脚的靴子！在草原上过冬终于不会冻脚了！</p><p class="ql-block"> 此后插队的十年时间，我一直穿着这两双靴子，靴底坏了就换个底，靴帮坏了就补一补，一直到我离开草原时，才把它们送人。王玉龙对我的这份关心和情意，我心里一直记着，至今想起来也很温暖、感动。</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