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span style="font-size: 22px; color: rgb(237, 35, 8);">烽火之夜大逃亡</span></p><p class="ql-block"> 我们老家是紧靠赣江边上的一个村庄,1916初冬的一个晚上,狂风夹带着细雨,无情地肆虐着赣江边上的一处茅屋,茅屋透出的油灯亮光和灶台大锅烧滚的开水飘出的袅绕气雾,给这个冷寂的小村庄带来一丝生活的气息,紧接着一声婴儿的啼哭,划破静谧的夜空——大伯降生了。我那初为人父的爷爷,小心而又笨拙地抱起这稚嫩的生命,脸上绽放出喜悦的笑容。过了几年,大伯又陆续带来了两个弟弟——二伯和我父亲。</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虽然这个家庭人丁渐旺,可是爷爷脸上笑容不再,因为这意味本来就不宽松的腰带又要勒紧一点,一家人面朝黄土,日夜劳作,一年到头,指望的一点点收成,除去苛捐杂税,到手的谷物仅能果腹,爷爷一年比一年地佝偻,一年比一年地面黄肌瘦。</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正当这一家子在这饥寒交迫的岁月里慢慢煎熬时,日本帝国主义侵华的战火烧到了南昌,这无疑给这个困顿的家庭雪上加霜!1939春,南昌沦陷,狼烟四起,生灵涂炭!1942年7月,鬼子在南昌县莲塘镇、向塘镇、唐南镇等地进行灭绝人寰的大屠杀!7月15日,爷爷在镇上赶集,被日军逼去做挑夫而不从,被刺刀刺死。7月17日晚,大伯正坐在床前,暗夜抹泪,丧父之殇,令他夜不能寐……</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忽然一声刺耳的枪声划破寂静的夜空,只听外面人声嘈杂,哭喊不断,他赶紧出门观望,正和隔壁老陈撞了个满怀“快跑!鬼子要进村扫荡了!”大伯草草掩埋好父亲还来不及喘息,又将踏上逃亡之路。他忍住悲痛,抱起床上的孩子,叫醒两个弟弟和一个时年十三岁的弟媳(我的母亲,童养媳)拔腿就往外面跑,只见乡村小道上尽是慌不择路,四处逃散的村民,可是,该往哪个方向逃呢?大伯处在焦急和茫然间……</p> <p class="ql-block">“快看,那边有鬼火!”</p><p class="ql-block"> 一声喊叫传来,抬头望去,只见前方影影绰绰的小山包处,有鬼火(磷火)忽明忽灭地闪现,于是众人好像得到神灵的指引,不约而同地朝着鬼火的方向逃。就这样,白天赶路,夜晚露宿,一路乞讨,一路颠沛流离,历经四十多天,走了几百公里,终于走到了景德镇。</p><p class="ql-block"> 我无法想象这一家子在没有粮食,没有交通工具,甚至没有栖身之地,是怎样挺过来的?我无法想象大妈一双三寸金莲是如何丈量这漫漫长路的,还有妈妈,一个时年十三岁的孩子,途经了怎样的困苦和惊吓?</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237, 35, 8);"> </span><span style="color: rgb(237, 35, 8); font-size: 22px;">草鞋码头敢闯荡</span></p><p class="ql-block"> 逃离了杀戮,但失去了家园,既然来到景德镇,就栖息于这方水土吧?那时,大伯正值青春,充满活力,他虔诚拜师,苦练工笔,以帮人画瓷器谋生,并靠聪明才智和反复不断的实验,掌握了颜料配方的技艺,尔后开了一个红店。大妈除了主管家务,还带领弟弟、弟媳们在家接下手工制作牙刷的活儿,以补贴家用,真正“长哥当父,长嫂当母”,小日子终于有了点起色,一家人暂且在这异乡安下心来。</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 1949年4月,景德镇解放,大伯和市民一起上街迎接解放军队伍,那时,全镇人口11万,瓷业工人一万多,连同家属五万多,市政府本着“发展生产,繁荣经济,公私兼顾,劳资两利”宗旨,极其重视陶瓷技术人,意欲发展社会主义新瓷都!大伯作为技术人员,进入公私合营第一画瓷社工作,后入职东风瓷厂美研室,从事高级粉彩研制任务,工资也一直是陶瓷彩绘工人的最高级别——陶瓷六等二级,十几年来,他和同事一起,攻克了一道道技术难关,常常为新配方的研制成功而欢呼雀跃。</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大伯一直和我们家生活在一起,把我们兄弟姐妹当作自己的子女,我哥哥5岁时就教他练毛笔字,为了我哥成才成器,他自己省吃俭用,买来字帖,让他临摹。当时由于家境贫寒,买不起墨水和纸张,就自制一块小木板,用水把釉果化开,然后掺入化工店买来的一角钱洋红搅拌均匀,制成墨水,写在木板上,写完后用布擦去,这样,板子就可以反复使用。有一天晚上,哥哥和小伙伴玩累了,一吃完晚饭就要睡,大伯捏了捏躺在床上的哥哥的耳朵。</p><p class="ql-block">“明华,你今天的作业还没交呢?谁让你睡觉的?”</p><p class="ql-block">“孩子还小,明天让他补交就是嘛。”妈妈心疼孩子,向大伯求情。</p><p class="ql-block">“今天的事,必须在今天完成!”</p><p class="ql-block">“多大的事?来了圣旨吗?”妈妈斜着眼偷看大伯一眼,小声嘟噜着。</p><p class="ql-block"> 看大伯一脸严肃的样子,妈妈不敢做声了。</p><p class="ql-block"> 小孩天生就懂得审时度势,见此情形,哥哥知道没戏了,嚯地一声爬起来,提起毛笔,乖乖地坐到了桌前。</p><p class="ql-block">“看你写的这个“照”字,再看看字帖上的这个“照”字,你对照一下,看看差别在哪?”</p><p class="ql-block">“好了,好了,写完就行,孩子还小,让他睡吧?”妈妈看着大伯,笑着说。</p><p class="ql-block">“不行!今天的事不仅要今天完成,还要今天做好!”大伯厉声说道,并拿来戒尺,在哥哥的小手心上打了几下,霎时,哥哥的瞌睡完全吓跑了!从此,也让哥哥长了记性——没完成作业,不敢贪玩,没写好字,不敢睡觉。后来哥哥在鹅湖乡读中学时,每天还要在煤油灯下交一页墨笔小字作业,哥哥下放农村前,还布置他写瓷字,雕刻印章等,就是要督促他学会一两门谋生的技艺。</p> <p class="ql-block"> 大伯的陶瓷绘画技艺日臻成熟,再加上他为人诚信、厚道,作品供不应求,手头渐渐宽裕,于是在南门头(原京戏院正对面)买了一间临街的二层高的木制楼房,二楼留给自己一家人居住,一楼的一半租给一个叫张勉之的厨子(后成为景市首个营养大师)开小吃铺,另一半租给一个卖肉的汉子。可以说这是大伯人生最幸福的一段时光——人到中年,家境殷实。那时,大伯下班后,喜欢坐在靠窗的八仙桌旁,就着酒菜,哼着小曲,日子舒心,人生得意!</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color:rgb(237, 35, 8);"> 身陷囫囵蒙冤屈</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color:rgb(237, 35, 8);"> </span>以为苦尽甘来,未料危机四伏……</p><p class="ql-block"> 那是五十年代初,全国范围大张旗鼓地开展了镇反肃反运动,政府鼓励人民群众行动起来,踊跃检举揭发,打击一切反党反社会的反革命分子!大伯当时在市里开红店,生意做得红火,一天,一个广东的老客户看到大伯那正值青春妙龄的女儿——我堂姐莲儿。</p><p class="ql-block">“靓女,想不想到广东去呀?那里有个靓崽啦!”</p><p class="ql-block"> 我表姐听到后,也不言语,羞涩地跑一边去了。大伯和这位客商见状,相视一笑。</p><p class="ql-block"> 另一个姓夏的朋友,他儿子对大伯的女儿觊觎多时,曾上门提亲,因小伙子脾气暴躁,不学无术,遭到大伯婉拒,当这位夏先生得知大伯意欲和这位广东客商结为秦晋时,不禁勃然大怒,他咬牙切齿地说“好啊!原来你是嫌贫爱富咯?那就走着瞧吧!”他找到广东客商和大伯的合影照,交给公安局,指控这位广东客商是港台反革命分子。当时的政策是,有人举报就认定是事实。于是,大伯以莫须有之罪名,戴上“其他反革命分子”的帽子,随即押往珠湖农场劳改。</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忽然蒙此不白之冤,不啻一声晴空霹雳!从此,年逾五旬的大伯被掛牌批斗,革命小将们粗暴地把大伯的头按下,大喊“打倒反革命分子!”这口号声在大伯耳畔呼啸、轰鸣、震耳欲聋!</p><p class="ql-block"> 紧接着,大伯被停职,押送到东风瓷厂专属农场郭家洲,每天都要到河里担水,完成一百多人的饮水任务,身心备受折磨,患上了肺结核。一个风雨交加的下午,大伯颤颤巍巍地挑起一担水,正用尽全力,努力站稳,突然间喉头一阵痉挛,瞬间大口大口的鲜血喷涌而出,大伯一个踉跄,倒在血泊中!从此,大伯被农场辞退,保外就医。十多年来,大伯以信访形式向各级政府,公安机关申诉,可是件件信函,如石沉大海。</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37, 35, 8); font-size:22px;"> 祸从天降遭重创</span></p><p class="ql-block"> 命运对大伯的捉弄,并未就此罢休……</p><p class="ql-block"> 1958年一个平常的日子,那个卖肉的租户在家里炒瓜子引发火灾,顷刻之间,木楼在熊熊烈火中轰然坍塌“眼看他起朱楼,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踏了……”</p><p class="ql-block"> 没想到戏里唱的,今日竟然在自己身上应验?!望着那冒着残烟,已化为灰烬的“家”,大伯仰天长叹“苍天啊!你为何这样待我?!”这时,耳旁传来大妈撕心裂肺的哭喊声……</p><p class="ql-block"> 经房管局安排,这个落难的一家子,住进了麻石上弄一憧有五六户人家居住的带有天井的徽派瓦屋,分到了两间房,大妈大伯一间,我父母住一间。</p> <p class="ql-block"> 1962年,我呱呱坠地,就诞生在这个大屋子里。那时父亲三十多岁,任厂财务科长。因为脑子转得快,手指头灵活,算盘打得噼里啪啦响,绰号“铁算盘”。他喜欢穿中山装,上衣口袋里永远插着一支钢笔,志得意满,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他很少回家,家里对他来说,似乎是个客栈,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反正孩子有老婆和大伯大妈照看,没他啥事,常常在外面悠游自在。我还在妈妈肚子里的时候,就有一些闲言碎语传来,说是父亲和一个比他小十来岁的闺女好上了。</p><p class="ql-block"> 果然没多久,父亲就向我母亲提出离婚。大伯百般阻拦,软硬兼施,可父亲就像吃了秤砣——铁了心,并振振有词,说他是封建社会的受害者,与童养媳没有感情,为了以实际行动割掉旧社会的毒瘤,现在要下决定抛妻弃子,去奔赴他心中那至高无上的爱情!</p><p class="ql-block"> 法院判给父亲大姐和三姐,可他为了安享两人世界,毫不犹豫地联系了乡下人,全部送走,一个不留!大伯大妈以及我母亲于心不忍。从此五个孩子(其中老大十二岁,老幺,也就是我,才二个多月)离别了父亲,过上了单亲生活。母亲由此患上了严重的神经官能症,躺在病榻上好长时间起不了身。</p> <p class="ql-block"> 1966年,史无前例的文化大革命运动如火如荼,一天,一伙穿军装带军帽的哥哥姐姐们,举着一面迎风飘扬的大红旗来到了我家,并把这鲜艳的旗帜插在大门口,望着这面大旗,我眼前一亮,兴奋不已……我随他们来到房间,看到床和家具都搬到了房门外,地板被一块块撬起,望着被铁锹翻松的黑土地,我一脸茫然,不知道怎么回事?我转身往大门口走去,因为我惦记着那面鲜艳的大红旗,我想,反正这红旗 是插在我家里的!反正那些戴着红袖章的哥哥姐姐是奔我家来的!于是我耻高气扬地走到旗帜旁,望着马路上来来往往的人流,嘴角上扬,神情傲慢!</p><p class="ql-block"> 后来才知道这是抄家,造反派在挖地三尺找罪证——金银财宝。每当想起自己当年的这个举动,一股复杂的情绪涌来,脸上一阵发热,感觉自己既幼稚可笑,又羞愧和悲哀!不过说来也难怪,一个四、五岁的孩子,怎么懂得大人所说的阶级斗争?怎么懂得造反派?她怎么也想不到她亲爱的大伯是反革命?即使知道他是反革命,那么,反革命又是怎么一回事呢?这肯定不是一个幼童所能理解的东西。</p> <p class="ql-block"> 大伯作为反革命,已没有资格住那间被挖地三尺的房间,被赶到一间破败的、没有窗户、直不起腰来的小阁楼栖身。</p><p class="ql-block"> 在我五岁的那年,大伯正在家养病,他安排了珠算、毛笔字、识字等课程,开始对我进行有计划的教育。还记得大伯编写的那本掌心大小的小本本,上面用淡蓝色的钢笔墨水密密麻麻写满了字典上的常用字,且每个字边上又有一排小字注释。他每天唤我去阁楼,在油灯下,教我认几个生字,并耐心解释词义,夹杂一些相关的知识、信息和故事,让我爱上了文字并拓宽了视野,对世界充满好奇。就这样日积月累,到了学龄期,我已经打得来算盘,写得来毛笔字,还认识了不少常用字,远超同龄人的水平,记得比我大好几岁的邻居姐姐,到了写信的时候,遇到不会写的字还向我求教呢,当时可有些小得意哦。因为喜欢上了文字,我如饥似渴,满世界找与文字相关的东西,比如书籍、报纸,可是那时大家关心的是温饱,邻里都是没啥文化的工薪家族,谁有功夫了解与吃饭穿衣无关的东西呢?没几个人家里有书籍报纸这些东西,可我还是千方百计地寻找,一书到手,如获至宝,我想,我之所以走上热爱文学的道路,与大伯的启蒙密不可分。</p><p class="ql-block"> 到了1974年,我快小学毕业,大伯在家养病已经好几年了,病情非但不见好转,反而日益恶化,因为没有条件治疗,也没有钱买营养品,更有冤屈在身,只能任凭病魔肆虐。二月的一天清晨,天空灰蒙,寒风凌冽,落叶飘零,满地花黄,大伯含冤而逝,终年58岁,结束了他充满困顿的一生!至今依然清晰地记得当时悲惨场景——大伯脸色蜡黄,周身被绳索绑在一张窄窄的、冰冷的单人竹床上,从木楼梯上缓缓吊下来……</p><p class="ql-block"> 朝夕相处的大伯,在我们几个孩子心里,早已替代了缺失的父亲角色,他用坚强的臂膀,奋力托举,助我们成长!恩深似海,高大如山!一般来说,母亲关照孩子温饱,负责缝补浆洗,父亲关注孩子心智,成人成才。</p><p class="ql-block"> 正如著名心理学家格尔迪所言:“父亲是一种独特的存在,对培养孩子有一种重要的力量。”</p><p class="ql-block"> 想到这里,我们几个孩子禁不住泪如泉涌,悲痛万分。</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color: rgb(237, 35, 8);"> 家有悍妻无奈何</span></p><p class="ql-block"> 七十年代中期的一个夏夜,繁星点点,月光皎洁,我和我的小伙伴正眨巴着眼睛,围坐在竹床上,饶有趣味地听大妈讲故事。那时没有电视、手机,连半导体收音机都是奢侈品,听大人讲故事,无疑是夏夜最精彩的节目。</p><p class="ql-block"> “那时还冇解放,我们刚逃难到景德镇,你大伯靠学画瓷过日子,一天忙到晚,饭都恰不饱哇!”大妈对我说。</p><p class="ql-block">“一个冷天的夜间,我来到邻居大嫂屋里,两个女人围在炉子边上,正哇事(说话)哇得起劲……”大妈接着说。</p><p class="ql-block">“懒婆娘,就晓得嚼蛆,都几时间了?还不切家瘫西(尸)?”大伯一声呵斥,打断了两个女人的闲聊!</p><p class="ql-block">“哇你屋里死银(人),老娘起早贪黑,在你家做姨婆,晚上出来和邻居哇事(说话)还犯法吗?你有西 里(什么)脸面哇我?”</p><p class="ql-block"> 大伯的这句话,犹如点燃了的炮仗——一肚子气,让大妈瞬间爆炸了!</p><p class="ql-block"> 她指着大伯的鼻子大骂,骂了几句还不解气,于是找来一根竹篙,对着大伯摆放瓷器的货架就是一阵横扫……</p><p class="ql-block"> 说到激动处,大妈时而两手叉腰,时而挥动手臂,时而拍起巴掌,慷慨激昂,把我和我的小伙伴们看得一愣一愣的,半天都合不上嘴!“这日子太苦了,我早就不想过了!真的是忍死了血啊!自从那次吵架以后,你大伯再也不敢骂我了!”大妈得意地说道。</p><p class="ql-block"> 没想到大妈如此威武,好有个性啊!这时,月光照在大妈脸上,泛着一抹青色,透着一丝冷峻,我盯著大妈看了一阵子,感到有些陌生,仿佛站在我面前的大妈不是平常那个挽着菜篮、舞着锅铲的大妈,而是一个双枪老太婆?“你们不知道哇,我刚到他家去的时候,他们兄弟三个必有一个待在床上,不能起来。”大妈继续说着。</p><p class="ql-block">“为什么?”我瞪大眼睛,满腹狐疑地问道?</p><p class="ql-block">“因为家里穷,三兄弟共穿两条裤子!”</p><p class="ql-block"> 老天!还有这事??没想到我爷爷家竟然会这等落魄?!这真是颠覆了我的认知啊!那一刻,我感到很丢脸,偷偷看了看小伙伴们,幸好他们都目不转睛地盯着大妈,入迷地听着故事,没人注意到我。</p><p class="ql-block">“要不是当初看见你大伯一表人才——鼻梁挺直,眉目有神,尤其头发向后梳,有着像毛主席那样的大背头、天门高,长得客客气气(帅)的,我哪会嫁到他这样狗恰咯(狗吃的)银(人)家?”大妈愤愤地说。</p><p class="ql-block"> 难道那个久远的年代也讲究看脸?原来大妈竟然是颜值控啊!哈哈……</p><p class="ql-block"> 后来我想,大伯当时那样说大妈,可能并不是骂人,或者是找老婆找得心急了,有些上头,有些半开玩笑,就飙了几句南昌佬的出口腔而已。未料这一次祸从口出,从此患上了“妻管炎”。</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237, 35, 8); font-size: 22px;"> 德泽犹存歌未央</span></p><p class="ql-block"> 直到八十年代初,大伯的冤案才得以平反,法院认定为事实不清,量刑有错,予以摘帽,并全额补发所扣工资。可惜这一切,大伯都看不到。接下来这几年,哥哥没有辜负大伯的期望,有了出息,成为了景德镇书法家协会会员,江西书法研究院副院长,陶瓷工艺美术大师。二姐传承了大伯的衣钵,成为厂里粉彩颜料配方专家,我也长大成人,学习陶瓷工艺,踏入工作岗位。</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亲爱的大伯!您这一生,是命运多舛的一生,也是为家族奉献,直至油枯灯竭的一生!</p><p class="ql-block"> 亲爱的大伯,我们不幸失去父亲,但是我们有幸做您的侄儿女,在社会缺乏教师,家庭缺失父亲角色时,是您为我们开蒙启智,立德树人!弥补了我们几个孩子的教育缺失!</p><p class="ql-block"> 亲爱的大伯!您离开我们将近五十年了,在这五十年里,世界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我们处在科技高度发达时代,四海升腾,九州激荡,大家都用上了电视、电脑、手机、高铁等一系列前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稀罕物,我们怀揣中国梦,走进新时代!如今,您的后代们,安于盛世,儿孙绕膝,相信您在天之灵一定能看见,也相信这一幕是您最期待、最欣慰看见的。</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亲爱的大伯,我们越富足,就越怀念您,越怀念您,就越歉疚,因为被你呕心沥血抚育大的侄儿女们,已没有机会给受尽苦难的您哪怕一丁点的回报,这是我们心中最大的悲恸和永远的遗憾!</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亲爱的大伯,子欲养而亲不待,心欲静而泪不止!虽然我们再也见不到您了,但是,您在我们几个侄儿女的心里,早已矗立了一块丰碑,永不消逝!</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