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这篇文章很早就想写。苦于一直没找到非常强烈的触发点,与其词不达意、不痒不痛地勉强下笔,不如就那么搁着,美好或者苦痛,至少单独而完整。</p> <p class="ql-block"> 今天回老家赴堂侄女的“回门酒”,当车轮碾压着儿时的记忆沿着狭窄的盘山公路蜿蜒而上时,当窗外吹来只有自己才能感受到的泥土味道时,那些早已按耐不住的符号就横七竖八地在我脑中盘旋、跳跃,呼之欲出。</p><p class="ql-block"> 是以为记。</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 我的出生地是宜宾市翠屏区象鼻镇(现象鼻街道)一品村一组(据说现在已经没这村组名字了)。</p><p class="ql-block"> 人都说凡是风景美的地方都穷。是的!偏僻,闭塞,落后,是我给她的标签。</p> <p class="ql-block"> 可是,这个地方却给了我一个温润而又明亮的童年。</p> <p class="ql-block"> 这里原来有户人家姓江。江家栽了好多梨树,混在男孩堆里的我总是跟着去摘人家的果子吃。不管果子熟没熟,能爬上树摘到了就很快乐!有一次,我正在给哥哥“望风”,江家那只猎犬不知从哪里窜到我们跟前,吓得我和哥哥拼了命地跑。后面江伯伯喊什么也听不到,后来听他说,他当时喊的是“不要跑,它不会咬你们,我给你们两兄妹拿几个梨……”爸爸是老师,为人正直大气,很受当地人尊重和爱戴,所以我和哥哥很是沾了些光的。江伯伯已经不在人世了,听说他儿子在所在的村组任了个什么职务,已是几十年未见。</p> <p class="ql-block"> 这里原来叫“四方石”,我们猜这里曾是神仙打架的地方——只有神仙才能轻而易举地把这么多这么大的石头扔来扔去。神仙们不知道,他们的战场成了我们小孩子的乐园。放学回家经过这里,一群山里娃先在这里玩上好一阵才会回家。而我又总是最后走的那一个,因为有一块石头成了我的大床,我玩累了,总要不管不顾地睡一觉才走。至于会不会有坏人把我抱了去,是根本没那些安全意识的。因为当时来来往往的大都是山里熟人,他们也大都会善意地把我叫醒:“二妹(其实我是三妹),石头上凉,快起来回家睡哈!”“天要黑了,丫头还在睡呀……”直到有一次父亲碰到我正酣睡,臭骂一顿,我才别了这块大石头,从此也别了这个天然的儿童乐园。</p><p class="ql-block"> 如今,“四方石”的石头已经看不见了,或是因为修路移了位,或是草木深深掩映其中,反正不再得见。</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 前面说到我和哥哥因为爸爸的原因得到些恩惠,很是骄傲。可也有因为爸爸的威望让我和哥哥倍觉尴尬的时候。</p><p class="ql-block"> 这里原来赖姓人家落户的地方。他们屋后有一大片李子树。那李子树结出的李子又大又甜又脆!下雨天,挂在李子树上的绿果果尤其诱人!我和哥哥那一次的“探险之旅”刚刚开始就被“封路”了!赖家奶奶发现了鬼鬼祟祟的我们,放大了声量厉声斥责:“我一定要告给你爸爸听!还是老师的娃儿,偷摘别人的李子,真是给你爸爸丢脸!”</p><p class="ql-block"> 记得那一次,我和哥哥没有以往玩刺激后的兴奋。我们商量好似的一路默不作声。其实赖奶奶并没有告诉爸爸,后来这事也成了笑谈。但从那以后,我告诉自己一定要做个坦荡的人,不给爸爸丢脸!</p><p class="ql-block"> 教育学家简·尼尔森说<span style="color:rgb(0, 0, 0);">“错误是学习的大好时机,如何对待错误比犯的错更重要。”自律,自尊,克己,这些品质总要经过些磨砺才会更坚固。</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0, 0, 0);"> </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 路越来越窄,离我儿时居住的院落越来越近了。好多条老路都杂草丛生,但仔细分辨还是大致能猜出几十年前它们的走向。</p><p class="ql-block"> 凌晨六点过的火把从四面八方汇聚到一条道上,一串笑声叫声就把山里的清晨叫醒了。我们家距离镇上(原来叫方水乡)的学校远,但跟我爸爸有同样思想(知识改变命运,必须要让孩子接受好的教育)的有一群他的哥们义无反顾地把我们送到了于我们来说最好的学校——方水乡中心校自然就是彼时的好学校!为了上学不迟到,早上天不亮就得出发。所以打火把打手电上学是常有的事,也是非常快乐的事!</p><p class="ql-block"> 哥哥举着火把,是“总司令”,我跟在后面,算是“副司令”,他停我就停,他跑我就跑,还要负责传达“司令”的指令。身后跟着一大群火把军,全要听我的指令来决定自己的行军路线。</p><p class="ql-block"> 时过境迁,伙伴们各奔东西,就是在家乡的也不容易见上一面,即使见上一面,又能说什么呢?想到这里,突然想起了鲁迅与闰土,不由得有些怅惘。恍惚间,仿佛看见车窗外有几粒火星子飞散在空中,仿佛听见小伙伴在齐声回答:“是,司令”,仿佛还记得雨天爸爸背我上学,我趴在他背上,胆战心惊地听他的数学题测试,我一旦不能回答,他就会回过头来,皱着眉头,低沉又严厉地问:“怎么是这个思维!”</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爸爸和女儿真是有超强感应力,他真的回过来问:“三,你还记不记得那时这条路通哪儿?”</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 终于,车把打开闸的记忆拉回了这里——我最难忘的院子。我们的院子是四合院,连着院外住着的我大伯一家,院内外一共住了六家人。我爸爸三兄弟各占一户,罗姓两户,高姓一户。跟我和哥哥差不多年龄的就有六七个个。</p><p class="ql-block"> 这一群孩子是这个四合院的调味剂和润滑剂。大人闹矛盾吵架,最后总是因为孩子要在一起,闹心事总是不了了之。逢年过节,照样你来我往。一家有难,五家来帮!</p><p class="ql-block"> 这样的氛围让孩子们特别开心!最记得是一群孩子出去野炊,有的从自家地里摘冬瓜、辣椒,还摘红薯藤什么的,有的带着刚从灶台上取下来的老腊肉,有的带着切菜和烹煮厨具,生火煮菜,好不自在!那一顿水煮菜的味道,是我这辈子吃过的最美味——尽管被家长臭骂甚至胖揍不可幸免,但事后没有一个说不值得的。</p><p class="ql-block"> 我们在大自然里奔跑。一群孩子在麦田里“打游击”,钻出一道道“狗打转”;在林间“寻宝”,捡一堆的石子揣衣兜里咯噔咯噔作响;<span style="font-size:18px;">用满山的栀子花装扮着心情,吃酸甜的野果子把整个嘴巴染成红色、黑色,然后张着血盆大口到处吓人……</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8px;"> 这个世界让我觉得新奇极了,美好极了!后来读到《呼兰河传》,自己的生活经历成了解读这部小说最有效的工具。再后来当了老师教《祖父的院子》,这段经历又成了为学生写“下水文”最宝贵的素材。</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8px;"> 那时父母并未对我的这种疯野多加约束,玩过之后,我的很多奇谈怪论像小鱼吐泡一般冒出来,一家人竟觉有趣得很!爱,让我无法感受家境的清贫和父母的艰难。现在想起来,在这个院里的长大的孩子中,我和哥哥无疑是最幸福的!</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夏夜是玩乐的黄金时间。吃过晚饭,各家各户的大人们都端着竹椅子摇着蒲扇聚到共用的场坝里来乘凉。孩子们满田坎的乱跑,男孩子拿着玻璃瓶子去捉萤火虫,再用这个发光的瓶子去照青蛙;女孩子拿着各式道具演戏,你做你的公主,我做我的女神,反正都演自己梦想中的人。一群孩子在每个夏夜里编织着一个又一个美好的童话。</p><p class="ql-block"> 有兴致的时候,爸爸会应大家的请求拉一晚上的二胡。只要大伙儿点曲,就没有他不会的。我一听到二胡声起,就马上丢下我的“剧团”伙伴,跑到爸爸旁边跟着二胡旋律大声唱起来。这就是我比同龄人会唱那么多“老歌”的原因。几岁大的时候,是最大方的,也是表现欲最强的,所以我是在院里人的掌声中长大的孩子。</p><p class="ql-block"> 那时我家是全村最先买电视的。守着我家那个14寸的黑白电视看《霍元甲》,成了村里最热门的娱乐项目。记得那段时间,天刚擦黑,乡邻们便各自带着板凳涌来了。爸爸没办法,只好在场坝里摆张桌子放电视。院子里几户人家把能够当作板凳的家伙什全贡献了出来,扁担上、粪桶上、鸡舍上都是人!场坝里坐满了人,屋檐下挤满了人,连用来作为各家“隔离带”的长长的条形石上也站满了人!那场景,毫不夸张地说,堪比一个小区的露天电影院。</p><p class="ql-block"> 那个时代,人们对英雄人物的崇拜非常狂热,非常执着。《霍元甲》、《陈真》、《再向虎山行》,这三部剧的主题曲、插曲、片尾曲几乎人人会哼。</p><p class="ql-block"> 后来伯爹(爸爸的四哥)家买了唱机,放得最多的,除了邓丽君的《小城故事》,就是那三部电视剧里的歌。</p><p class="ql-block"> 烙印太深,至今难忘!</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 后来我们搬离了这里,除了参加清明会,我很少再回来。</p><p class="ql-block"> 记忆就停在了年少时。</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 有一次参加清明会,我看到我家的房子塌了一角,很是伤感。坍塌的一角压碎了我一部分美好的回忆,后来,买我家房子的堂哥用这地基新修了楼房。</p><p class="ql-block"> 几十年过去,村村通公路,户户能温饱已经实现。贫瘠的土地依然贫瘠,热闹的村落却变得冷冷清清。物是人非,是光阴赠与人世间最残酷的礼物!爸爸的哥哥嫂子们都过世了,高家保保过世了,罗家两位老人因伤病佝偻了身子。我的玩伴各自奔波不知所踪。去年伯爹过世奔丧,罗家大哥一声惊叹“这不是周三妹吗?”可我居然认不出来他了!他沧桑而陌生的脸庞,在我那份浓烈的记忆里没法查找。</p><p class="ql-block"> 四合院只剩半边房。堂哥一家回来居住,或许会让她焕发些生机。</p> <p class="ql-block"> “回门酒”毕,又要下山了。</p><p class="ql-block"> 回望这亲切而又陌生的院子,回望这无人打理的杂草丛生的道路,不知怎的,我的内心深处,滋长着隐隐的痛。这痛,也许会伴着这份甜甜的记忆,愈发深重。</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