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石头

老堡子人

<p class="ql-block">  每当我走在河堤路上,看着河水哗哗地从身边流过,就不由得想起当年为修筑堤坝拉石头的情景。</p> <p class="ql-block">  我家住在周至县黑河下游的终南镇老堡子村,后墙外面就是宽阔的河面。从小在黑河边长大,对黑河有着深厚的感情。割草,搂柴,钓鱼,游泳,掏鸟窝,这些有趣的事情,都发生在黑河岸边。黑河,给我的童年增添了无穷乐趣。</p><p class="ql-block"> 有人说,黑河,是老堡子人的母亲河、幸福河,因为老堡子人吃水、用水、浇地,离不开黑河。也有人说,黑河,是老堡子人的害人河、灾难河,因为老堡子人的许多良田、房屋甚至生命,都曾被黑河吞噬。</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记得小时候,几乎每年秋天,关中进入雨季,几十天阴雨连绵,大河小河涨水,黑河必然泛滥,许多地里的庄稼都免不了遭受洪水袭击,眼看快要成熟的苞谷、红薯、棉花等农作物,常常被洪水淹没,村口的房屋也会受到洪水威胁。我们这些不懂事的娃娃,戴上雨帽,光着脚丫,三五成群地跑到河边,站在残缺不全的老城墙垛上看洪水。每当看到浑浊的大浪卷着连根拔起的大树、木料等物件翻滚而下时,便兴奋地手舞足蹈,大呼小叫。懂事以后,听大人们讲,黑河每年发洪水,老堡子受灾最严重。因为老堡子地处黑河最下游的渭河入口处,地势最低,水量最大,若再遇上渭河涨水,还会出现倒灌现象。每年洪水过后,村民都要重新整修河岸,但第二年还是被洪水冲毁。问题是黑河到了下游地区,河道里只有沙子没有石头。用沙土修筑的堤岸,就算修的再高,也难以抵挡洪水凶猛的冲击。</p> <p class="ql-block">  七十年代中期,政府为了有效治理黑河渭河洪水泛滥,计划用石头加固河堤,给周围村子都分配了相应的石头任务,因为老堡子直接受益,所以任务自然最重。大约是一九七六年,每家每户的门板上,都有生产队会计用粉笔写的石头任务,十分醒目,并且规定了完成时间。不用开会动员,大家都会想方设法按时完成,并且积极性很高,干劲很大。</p> <p class="ql-block">  秋后农活稍有空闲,家家户户都在拉石头。劳力强壮的家庭动手比较早,把距离较近的田峪河中下游的石头能拉的基本拉完了,剩下的要么太小不合要求,要么太大搬不动,要么埋的太深不好挖。我家娃娃多劳动力少,我婆年纪大身体又不好,每天还要喂猪、喂鸡、做饭和料理家务,全家主要劳力只有父母二人。七个孩子中我是老大,高中刚毕业,二弟小我两岁正念高中,其他弟弟妹妹有的念初中有的念小学。我家的石头都是到勒马、独立营甚至楼观台附近的田峪河上游去拉的。当时验收石头的地点在黑河入渭口的尚村公社新河大队偏北的渭河岸边。从老堡子出发到楼观,拉一车石头到新河,交完任务再从新河返回老堡子,一趟下来少说也有八十里路。</p> <p class="ql-block">  架子车是拉石头的主要工具,拉一车石头至少需要两个人,平常父母亲基本上隔一天拉一趟。我那时在小学当教师,每逢星期天,我就到十里之外的庞家堡舅舅家再借一辆架子车过来,父亲和二弟拉一辆,母亲和我拉一辆,这种最佳组合,既可以多拉石头,又可以相互照应,做到人尽其力,物尽其用。</p> <p class="ql-block">  那时家里没有钟表,一般听到鸡叫第二遍就得起床。天刚麻麻亮,我们就来到了楼观台东侧的田峪河畔。不一会儿,只见许多拉石头的人也从四面八方陆陆陆续续赶到这里。架子车横七竖八摆满了河滩,大家都在争相寻找适合装车的石头。镢头与石头的碰撞声,铁锨与砂子的摩擦声,人们相互之间打招呼声,响彻一片,好不热闹。大约一小时左右,架子车都装上了满满的石头,再用麻绳绑了一道又一道,又折几根树股股绞的结结实实,整个河滩像长满了一朵朵白蘑菇头似的,甚为壮观。这时,大家便自觉有序的前前后后离开了河滩。</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乡村土路被一辆接着一辆拉石头的架子车轧的坑坑洼洼,拉车人个个弯着腰喘着粗气,肩上紧绷的襻绳拽着架子车蜗牛似的向前爬行,车子颠颠簸簸,发出咯咯吱吱的声响。尽管走的很慢,就这路上还会常常见到轮胎放炮、颠轴甚至翻车的故障发生。我家两辆架子车一前一后,缓缓地跟在别人后面。</p> <p class="ql-block">  过去从赵代到勒马到终南,路边小渠流水不断,青草茵茵,勒马和高庙之间稻田连片,水面如镜。累了,就找个平处歇会儿脚。渴了,用手到水渠里掬几口清水一喝,甘甜可口。饿了,嚼几口自带的黄黄馍,不油也香。</p><p class="ql-block"> 正常情况下,晌午端就能赶到终南镇,到了半后晌,距离目的地就不太远了。只见从各路来的架子车越来越多,大家都争先恐后赶往新河,目的是想早点验收赶紧回家。可是,往往人越急事越慢,河岸跟前的架子车已经排起了长龙。眼看天快要黑了,一股凉气袭来,穿一身被汗水湿透了的衣服,被风吹得瑟瑟发抖。好容易排队到了河岸,一面大陡坡横在眼前,石头堆得像小山,收石头的人站在岸上来回走动。一辆架子车拉上去至少需要三四个人才行,于是,父亲在前面驾辕,母亲在后面掀车,我弟兄俩一边一个,使出浑身力气,将车子推向岸顶,上下两趟,不用求人。在岸上面又排队了二三百米,这时月亮已挂在天边,终于等到了一个穿着中山装、戴着红袖章、手拿硬板夹子的人走过来,打着手电筒围着架子车转了两圈,便在一张提前盖好红章子的纸条上写了几个数字,啥话没说递给我手中。纸条比火柴盒稍大一点,上面写着石头数量。</p> <p class="ql-block">  那天晚上的月亮显得格外明亮,把路面照得很白。我拉着空架子车走在回家路上,尽管肚子饿的咕咕叫,肩膀疼痛,腿脚发软,但心里感觉特别轻松,特别高兴。一路上,二弟和父亲轮换坐车,我和母亲轮换坐车。</p> <p class="ql-block">  四十多年过去了,回忆那段拉石头的岁月,许多往事历历在目,生活既艰苦又快活,既单调又充实。如今每当看到这宽阔的河堤公路、坚固的石头堤坝、依依的垂柳、碧绿的草坪、醉人的鲜花和橙色的健身跑道,无不为国家治理江河湖泊、改善生态环境、美化农村面貌、造福子孙后代而由衷高兴,也为自己曾经为修筑黑河堤岸出过一点微薄之力而感到欣慰!(唐 瑜)</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