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集思再忆】祁连山下114天

黄征9212407

这是一个甘肃兵团战士的故事，是发生在六十年代的真实故事。 这是一段命运奏鸣曲，仅仅114天，却有了一段铭心刻骨的人生经历。 这是一生永远不会淡忘的记忆，青春的岁月，遭遇的是磨难，收获的是坚强。 1965年9月4日，一列火车呼啸着从天津出发向西驶去。 列车上满载着志在四方，屯垦戍边的热血青年。他们个个身着绿军装，飒爽英姿，威武无比。一名小战士招人怜爱，与其说他是小战士，不如说他是个没长大的男孩子。 他，个子还没长高，身材还没发育，一张瓜子脸上大眼睛炯炯有神，相比那套硕大的军装，他的身躯藏在里面，显得那样单薄。他出生在一个中医世家，从天津最好的中学初中毕业，死磨硬缠说服了父母，下决心要实现自己青春年华贡献给祖国边疆的愿望。 出发那天正好是他16岁的生日。他带着一个男孩子16岁时的憧憬和梦想，离开舒适的家，离开疼爱他的爸爸妈妈，他要到甘肃玉门镇——那个春风不度的地方，贡献青春。 甘肃生产建设兵团11师2团四连。 一个月连续的学习武装了战士们的头脑，坚定了这些军垦战士扎根边疆，建设边疆，保卫边疆，让边疆处处赛江南的决心。 艰苦的劳动开始了，小战士不甘示弱，使出全身的气力。几天下来，忽然双腿的膝盖肿了起来，疼痛难忍。病情发展很快，膝关节肿得像两个馒头，无法弯曲，人站不起来，走不了路。他被连里紧急送到了团部医院。 每天吃药打针，几天治疗过去，腿反而越肿越厉害。生活已经无法自理，最困难的是去厕所。 连里的战友来看望他，会背着他到厕所门前。而大多数时间没有人帮助，就要自己扶着墙，一寸一寸慢慢艰难挪动，每挪一下都像钻心一样疼痛，小战士坚强地忍受着，不吭一声。 到了厕所以后，腿肿得无法弯曲，更无法下蹲。他只能一寸一寸蹭到墙边，然后让身体倾斜地靠在墙上，再顺着墙一点一点困难地往下溜，最后实际上也蹲不下，只能是在半倚墙的状态下....... 然而磨难并没有结束，10月中旬腿没有好，眼睛开始看不清东西，仿佛是蒙上了蝉翼，对着镜子看到的就是自己几乎白色的眼睛。 一个16岁的孩子，腿不能走路，眼睛又看不见，真是到了绝望的境地。 团部医生的医术和条件都有限，只能无奈地对着小战士摇头，没有了任何办法。 团里决定立即将他送往师部医院。 这时刚好另一位病友患了伤寒，高烧不退，生命危险，必须立即抢救。于是一辆军用卡车变成了临时救护车。 患伤寒病的战士无力地躺在担架上，担架放在高高的车厢里。小战士已经不能走路，眼睛也看不见，被医生搀扶上车，乖乖地坐到了驾驶室里。 卡车在一望无际的戈壁滩上颠簸着狂行，两个兵团战士的安危掌控在司机的手里。像一场生命争夺战，像一首命运奏鸣曲。 夜幕下的戈壁滩漆黑一片，只有狂奔的汽车留下一道白烟。天亮了，汽车喘着粗气，终于赶到了酒泉师部医院。 上天有情！云南的一个医疗队正好在师部医院，恰巧还有眼科医生。那是位40多岁，和蔼可亲的女医生，面对着小战士眼睛角膜发炎的状况，心疼地说：“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再晚一点这只眼睛就没有任何希望了......”才刚刚16岁，屯垦戍边的梦才刚刚开始，等待他的却不知是怎样的命运。眼睛的治疗每天在进行，要冲洗，要往眼睛上注射药物。当那只尖尖的针头，刺进眼睛，恐怖至极。可他却盼着每天的打针，他盼望着拆开厚厚纱布的那一天，他盼望着扔掉双拐的那一天，他盼望着自己快些好起来，快些回到连队，回到战友中间。在那位女医生精湛的医术精心的治疗下，将近一个月过去，那只眼睛竟奇迹般慢慢恢复了视力。小战士高兴啊！直到今天仍然念念不忘这位救命的医生。可看看自己的腿，双拐还是不能扔掉，两条腿仍然不能行走。同病房还住着一位战友。那位战友的妈妈病重，家里拍电报让他回去，可连里因为发现了其他人的假电报，没有批准他回家探望。连续三封电报，等到战友赶回家，连妈妈的面也没有见到。他伤心地哭啊哭啊，直到患上了视神经萎缩。一天师部放映队放电影，病房里稍微能活动的病友都去看电影了，屋里只剩下两个人—小战士和那位患视神经萎缩眼睛看不见的战友。小战士提议：我们也去吧！那位战友说，我看不见啊。小战士说，我可以给你讲。于是眼睛看不见的战友背上不能走路的小战士，背上的小战士不停的用嘴指示着方向，两个人相互配合着来到放映电影的操场。背靠背坐到较高的地方。小战士眼睛朝着银幕的方向，那位战友眼睛怕光，只能背对银幕。电影开始了，是《战上海》。整整一场电影，小战士在不停地为战友讲着银幕上的故事情节。这是一场最特殊最罕见的观影，一对16岁的孩子，正是朝气蓬勃的年龄，却一位双目失明，一位双腿不能行走。这样的看电影让谁见了都会辛酸，这样的看电影让谁见了都会难忘。 一天农建11师的首长来医院慰问病号，见到这个像小孩子一样架着双拐的战士大声说：这样的病号还留在这里干啥，还不赶快送回天津。小战士听到还执拗地要求说：“不行，我不走，我是好容易说服了家里才来兵团的，我坚决不回去。”师部开始和天津交涉。甘肃这边说：你们怎么把这样的人给我们送来了？天津那边说：临走时，是你们自己进行的体检，体检合格你们才要的。甘肃这边说：我们要把他退回去。天津那边当仁不让：要退，也要治好病，我们才能收。一场拉锯战，不知何时能有结果。小战士的家里知道孩子病了，心急如焚。当他们知道两边是为了将来的治疗费用在打拉锯战，他父亲果断地对天津知青办说：“只要让孩子回来，病，我们自己治了。”医疗费用有了着落，小战士要被送回家了。他的腿稍微有些好转，还是不能独立行走。于是他的妈妈千里迢迢来到甘肃兵团接他回家。临走前，他充满留恋的在战友们的搀扶下，在酒泉的街道走了走，看了看。因为在酒泉的两个月，他从来没有上街上去过。兵团派出一位医生护送他和妈妈乘上了回家的列车。在兰州和北京中转后，12月底，他回到了家乡。从9月初到12月底，整整114天。114天，经历的磨难像是走过了天上人间。回天津后那个小战士在爸爸的中药调理下，渐渐恢复了健康。现在的他，高大健壮。他参加了工作，有了自己幸福的家庭，77年恢复高考后考上了天津大学。那个当年的小战士，他就是我的老伴—曹老师。 写于2021.11.4修改2023.11.4 2015年9月～赴甘肃生产建设兵团五十周年纪念活动中 2023.9下乡五十八年甘肃兵团战友聚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