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河百里长廊古村采风之四 于家坡

野夫

野夫

于家坡，外婆的故乡，记忆里的摇篮。

儿时对这里就有疑惑，总感觉山沟沟的村落，与其它山村不一样。至于哪里不一样，不知道，就是有种感觉。

96岁的外婆去世后，几乎再也没去过于家坡。

　出城曲线绕行，西南40里，抵达于家坡村。沿村中土路下行来到下道湾，移民搬迁9户人家的二十几孔石面子窑洞推的面目全非，一孔孔破败敞开的窑口，一下让我解读出儿时的疑惑，于家坡不同于其它山村的缘由就是这片古建筑。

古建何时而建？据村内老人讲：“清末民初这里的一些先民，靠黄河摆渡、搬运，淘得一些钱财，日积月累富裕起来的先民，雇请陕西打窑工和石匠，在下道湾打窑，在井子口取石，肩扛驴驮，每块面子石耗费一块铜元，逐渐营建起一家或三孔、或两孔的石口子窑洞，每户按驴马的多少，又搭建起不同大小灰瓦封顶的驴马圈和片石垒砌的门楼，两开门门板，富裕点的，门扇钉有大铆钉和大手环，看上去气派的很。这片古建筑形制基本相同，随着晋陕货物的频繁交易，从上游顺水漂移而来的木船越来越多，主要有食盐、煤油，瓦罐，陶瓷等。这些物品靠肩扛，驴马驮从下道湾口驮运到临汾、榆次、离石、甚至太原，后因战乱，这条晋陕贸易古道才停歇。大宁解放后，村人又建造一条木船，两岸居民的交易又渐渐恢复，但收入欠佳。马斗关黄河大桥建成后，靠黄河营生的艄公也逐渐消失了。”

　下道湾沟口，有一座过村小庙，人称“五道庙”，供奉的是五道将军。五道将军传说是东岳大帝的属神，掌管世人的生死与荣禄，可保一方民众。沿古道下行，路边条石奠基建有古庙——关家庙，供奉的关公、关老爷，可如今遗迹可见，神灵远走了。问老人两座庙建于何时，老人说：“没有碑迹，没有史书记载，说不清。”绕关家渠子不远处，路边半山石龛有河神庙，神自然是黄河水神。庙以地形而建，石龛凿有供奉河神的台面，遗迹残存，河神却不知去向。问及老人，老人回忆，河神泥胎塑像，玲珑别致，村民趟河，必来祭拜，可惜庙毁于文革。庙何年而建，难以考究。再前行，便是黄河滩地了。此段黄河水极其温驯、平稳，东西两山夹持的峡谷，稍显狭窄。黄河东岸因河水常年淤积形成的沙滩地，成为村民的良田。儿时的记忆里，这片沙地盛产花生、芝麻和西瓜，尤其西瓜，个大，皮薄，肉质细腻爽甜而出名。我曾目睹对岸陕西村民划羊皮筏子，白天涉水而来，晚上挑着灯而去，捡拾一些残余剩渣返回。如此行走过河，就如同串门走亲戚，便捷的很。

　黄河也有凶猛的一面，秋季发大水，几米高的大浪，怒嚎着、翻卷着滚滚而来，整个峡谷地动山摇，踩踏在沙滩地上，脚下河槽巨石碰撞引发的震感，令人胆怯。生于斯，长于斯的黄河人，手操捞托熟练地躲避浪花，把山柴捞上岸，打捞山柴也能顺便捎一些黄河鲤鱼和野生甲鱼，几百米的黄河沿线，沙滩上不久就会堆满一片山柴。洪水退却，村民们把沿河岸浮皮的泥沙剥去，上游冲击沉积在泥沙里的河炭（当地人的叫法），露出真容。黄河，春夏潮气滋润沙地，秋季山柴、河炭馈赠黄河人，这就是于家坡村黄河段母性的宽厚与仁爱……

　鱼，在农业社时期那是极其奢侈的食物，但在黄河岸边的于家坡村不算什么。有鱼，自然少不了美食，“南瓜炖鱼”也许就算是菜名吧。秋季是南瓜收获的季节，院畔，地缘，山梁梁，沟坡坡，可以说只要有巴掌大的地方，都可以显见成熟的、青涩的南瓜。外婆将清洗的南瓜和去除内脏的鲤鱼剁块，锅里搁置花籽油，把鱼块倒入锅中，放一些红皮葱、红辣椒、花椒炒制，再倒入南瓜搁盐，添水炖熟，外婆的招牌菜“南瓜炖鱼”，就是这么简单。

　返程来到外婆的土窑洞，土院墙早已坍塌的不见踪影，一人高的蒿草袭卷占为己有，如此不堪的场景，外婆健在时不曾有过。外婆远去了，窑面也倒塌了，可那扇门，犹如外婆出门前一样，上锁、拿细长棍挑着门环、扣在门框边，那熟悉的画面竟如此清晰。老人讲：“想外婆了。”我眼瞅着窑洞……老人接着说：“你外婆居住的窑洞以及进内阳坡沟沟里的窑洞，都是土窑洞。于家坡村除了下道湾和前湾的那几孔石口子窑洞外，其余都是土窑洞。过去靠黄河营生，驴马驮运收入丰厚，现在人靠这片贫瘠的黄土地能吃饱饭，就不错了。”

　生存难，国家开始移民搬迁，2021年于家坡移民74口人，现常住人口不足30，真的不敢想象，若干年后，于家坡还会有人记得起吗？

2023年11月2日完稿于逸士斋

2023年11月3日修改

感谢晓豫、王政提供的精美图片！

个人简介

张志强，笔名野夫，男，1967年7月生，山西大宁人。中国散文学会会员、中国散文家协会会员、山西作协会员，大宁县作协主席。《昕水文艺》主编。著有散文集《亲情树》《梧桐树》。散文、小说多次获国家级奖项。

手机号：[phone]，地址：山西省大宁县文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