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李年华收藏的原版《钨都忆旧》)</p> <p class="ql-block"> 棋少十六岁那年,阅读过一本《钨都忆旧》的小册子,那是他同学、一位家住矿区山上四三一工区的谢姓同学借给他的,因为是借嘛,当然须完璧归赵,哦,应该是“完书归谢”。可还书后,让棋少心中为此事怅然了好多年好多年,这倒不是棋少不想还那本小册子,而是还书后衍生出的故事……</p><p class="ql-block"> 那本定位为“矿史”的小册子是一部不向社会公开发行的内部读物,内容写的是解放前西华山的一些人与事,也难能可贵地记录了西华山开山前的景观以及怎么发现钨矿的经过和波澜壮阔夺回山权的过程,侧面地让人了解了西华山解放前採钨工人曾经的苦难、悲惨和风起云涌的故事。那本书薄薄的,不厚,只有四万三千多字,36开本,没有书刊号,作者为“西华山钨矿政治部编”,执笔为“李音湘”、“肖虎生”,插图乃西华第一才子邓关合老前辈所绘,书中分成了几个段落:</p><p class="ql-block">西华山的概况</p><p class="ql-block">开山的传说</p><p class="ql-block">华记公司的出现</p><p class="ql-block">谁是纵火者</p><p class="ql-block">颜正的下场</p><p class="ql-block">打包办</p><p class="ql-block">双巴崽闹革命</p><p class="ql-block">血泪斑斑话当年</p><p class="ql-block"> 廖忠良罢工事件</p><p class="ql-block">反搜身的斗争</p><p class="ql-block">西华山解放那天。</p><p class="ql-block"> 记得棋少当年吊儿郎当卧读此书时,如遇天人,惊讶地端坐起:“史书还可以这样写啊!”:太妙了!它不饰文词、不掉书袋,意句清晰,纯纯的大白话,口语化,比《故事会》还故事会,但描述时间、人物、地点、事件时,则丝丝入扣、异常严谨。</p><p class="ql-block"> 八十年代中期,棋少与庾城一位才华横溢的女诗人闲聊,提及了《钨都忆旧》一书,她大感其趣,问能不能借来一阅,他很遗憾地回道:很难。那是因为他的那位谢姓同学已故去。谢同学是在一次“倒桶”中,在採空区垂索下滑时,失手跌落,殒命于冰冷的废採坑区,生命定格在二十多岁!不知他在跌落于几十米深的废矿井底,望着崖壁上方一抹微弱白光,在生命光芒即将消失的最后一刻,他是否在想:矿山为什么会有知青名头的待业青年?</p><p class="ql-block"> 2012年,棋少闲极无聊,百无聊赖地逛了庾城一家著名论坛,并在论坛里撰写连载西华山打砂子、倒桶故事的《饿狼的传说》,在论坛互动中,因此而联系上了他的老师施千里老前辈。施老师乃西华老人,对西华山过去的一些人与事都非常了解,棋少向施老师打听《钨都忆旧》这本书,施老师告诉他:“这本书,在文革时期被定性位为“毒草”,统统上缴集中销毁了。定为毒草的理由是书中最后一段!” 施老师接着说:欲加之罪何患无辞,那个年代,“千万不要忘记阶级斗争”,“阶级斗争是纲,纲举目张”,草木皆兵,人人自危啊!施老师还说:《钨都忆旧》的主笔李音湘是信丰人,后来因为《钨都忆旧》一书,政治生命也遭遇挫折,拨乱反正平反后,住赣州市,再未重返西华山。</p><p class="ql-block">棋少问施老师:您有没有此书?施老师:“看过。我没有。” 棋少有些不甘心,对老师说:“我也看过这书,是我一位同学借给我看的”,并说出了心底的疑问:“老师,您说当年销毁了此书,为何还能见到?”施老师:“当时一些造反派搜查出此书后没有上缴,自己留着偷偷看,还有就是心性很强的人物找各种借口不上交,比如说:丢失了。奈何?” 棋少有些失落也有点沮丧。</p><p class="ql-block">有一次,棋少在庾城北门去往农贸市场的路上他遇见了去买菜的李立文部长和他的夫人赖老师,赖老师曾是棋少的英语老师,李部长也是西华山老人,在矿宣传部搞了几十年的宣传工作,素有“马列主义理论家”的名头,号称西钨第一笔杆子。棋少大喜,忙上前,向老先生、赖老师请安问好,并委婉打听《钨都忆旧》,老先生的回复与施老师说的一样:全部销毁了,自己也没有。</p><p class="ql-block">棋少心想:若浩瀚宇宙的书海里难道容不下《钨都忆旧》这粒微星吗?棋少收藏之书有张扬手抄本的《第二次握手》、有赣州某文人写的《孤墓鬼影》、有难得一窥的陈渠珍文言文版的《艽野尘梦》、有希特勒的《我的奋斗》,却得不到一册薄薄的《钨都忆旧》,心下很是气馁。有次他与他的好友、庾城作协秘书长古斌先生谈到了那本书,极为推崇那本书的白描写作手法,称其为“高汤味白水汤”,并对书中的各色人物一个一个的没入历史尘埃里有一种莫名的惆怅:因为这些人都老去故去了,时间会永远,这些人只是长河一瞬,遗憾的是:《钨都忆旧》为什么要为之跟随去殉葬呢?</p><p class="ql-block">古斌先生乃庾城地方史志专家、民俗学者,热衷于收集各类史志、地方志,特别是有关庾城方面的。西华山钨矿山,曾经享誉世界,作为标杆域名的“世界钨都”,它的辉煌与没落也深深地影响了庾城,可以说,西华山,那抹晚霞里的孤独背影也笼罩着庾城的起落浮沉,要知道:西华山钨矿曾经的辉煌,也让庾城一度稳坐赣南十八县头把交椅N多年,端的是“满城尽开牡丹花”呢!如今,往事随风,庾城人心底的不舍,无奈、失落和惆怅是漫涌成河啊。</p><p class="ql-block">古斌沉默了好一会儿,轻声问棋少:“能否有捡漏遗珠的奇迹出现呢?”棋少也是沉默了好一会,无语。</p><p class="ql-block">后来,棋少大费周章找到了已经退休、搬至总窿口居住的谢姓同学的父亲谢老前辈,探问《钨都忆旧》一书,老爷子愣了一下,棋少向他说明:他与维平是同学,曾向维平借阅过此书。老人家想了好一会,说道:“搬家时,早就不知扔哪去了。”得,这就是宿命:衷爱者惜如珍玉,嫌憎者弃之如敝屐!</p><p class="ql-block">好多年过去了,棋少经历了许多事,见过了许多人,岁月“恩赐”于他所有的磨难与坎坷没有磨蚀他的初心,那本薄薄的《钨都忆旧》一直萦萦于怀。</p><p class="ql-block"> 事情的转机竟然在李年华先生哪里柳暗花明。年华乃棋少挚友,也热爱收藏书刊、报纸及老照片,亦与古斌先生多有往来。他知棋少恋恋不忘《钨都忆旧》,遂对棋少云:“兰功禄那里有一本,后被一个赣州佬棍去了。”嗐,这不是放空天炮吗?搅什么乱?</p><p class="ql-block"> 年华因为喜好收藏报刊杂志的缘故,与同样喜好收藏此类玩意儿的西华老人兰老前辈结成了忘年交,得知了老前辈有一本《钨都忆旧》,却从不轻易示人,年华要求一睹“芳容”,老人家碍于情面,让年华在兰老家里翻看了一下,却不肯借阅。其实,那本书的封面损坏了:在封面右下方被撕去了一角,被撕去的部分占封面的三分之一。收藏品讲求品相完美,显然,兰老的这本《钨都忆旧》已经失去收藏价值和意义。尽管如此,兰老依旧视若珍宝,不愿借出,如守护唐才子的《九美图》般。没曾想,千珍万惜的宝贝,却被一个从赣州来造访他的溜子给忽悠棍去了!那个人自诩虔城第一书画收藏家,来拜访兰老,只求借阅一看《钨都忆旧》。兰老信了他,借了,结果,肉包打狗一去不回。可叹倾尽毕生心力收藏了几万份报纸、几千本杂志、书籍盈屋充栋的耄耋老人竟被一溜溜棍啄了一下,可叹可气又可恨。</p><p class="ql-block">年华原本想借兰老爷子的《钨都忆旧》翻印成书的念头被那个形迹可疑的赣州佬搅了局。没办法,只好另辟蹊径,他通过互联网在赣州本地的一家淘书网店“挖呀挖”发现有一本《钨都忆旧》,但卖家奇货可居非逾千元不售,通过拉锯讲价,最后在“哥俩好”声中:一个“割肉”一个“出血”,皆大欢喜,花得几百大洋拿下。年华购得此书后,费尽心思,通过有翻印功能的“美篇网”逐字逐句连标点符号都不大意点击上传并把插图翻拍也传上去,彻底还原了《钨都忆旧》原样,印了几本,年华瞬如大兵小品台词里说的:嘿嘿,我也变成了个奇货可居的人了哦。</p><p class="ql-block">疫情正肆的那年,年华戴着口罩,找到棋少,说要赠送一本书给他,棋少一脸狐疑地望着他:书痴赠书?开什么玩笑啊?年华拿出一沓用《赣州晚报》包裹好的东西,小心翼翼地打开:嚯嚯,美篇版《钨都忆旧》?!棋少满心欢喜,连说“谢谢!”</p><p class="ql-block">友情不是一支烟一杯酒一顿饭,更不是相互的“捧”,是可人的意啊!</p><p class="ql-block">想想《钨都忆旧》里的西华山,再看看现在西钨的残山,她仿佛是经历了一场轮回,遗憾的是:她没有轮回到树木葱郁、清泉哗哗的原始模样,有的,只见:斜阳下,满目疮痍。不言也罢。</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