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一缕白色的炊烟从地窨子低矮的烟囱里袅袅升起。给白雪皑皑的深山里带来了一丝暖意。我是今天凌晨顶着小雪坐大队拉柈子的拖拉机上山的,早上醒来老乡们带着知青都已出工走了,只有做饭的郑大爷还在忙活蒸馒头。</p><p class="ql-block"> 郑大爷是我们菜队种菜的老手,我是他的徒弟,每年春天我都跟着他种菜育苗。所以我俩十分熟悉。看着他和面加面碱,熟练的把一个个小面团搓揉成圆圆的小馒头,然后整整齐齐的放进笼屉里,真是一种视觉的享受。</p><p class="ql-block"> 郑大爷盖好笼屉盖,给灶洞里加了两块桦木柈子,对我说:“热馒头没了,给出工的拿走了,还有一个昨天的冷馒头到炉桶子上烤着吃吧。”“谢谢郑大爷”我微笑着说。</p><p class="ql-block"> 我拿着已经冻成冰坨的馒头来到中间的炉筒子边上,一夜的燃烧,一块木圪塔烧成了炭火,正好给我烤馒头。所谓炉筒子,就是用汽油桶一面开个方口子塞柈子用,另一头往上开个圆孔接上铁皮管道当烟囱。别小看了这土设备。烧起来可了得,铁桶通红,室内温度可升到30度,室外零下30度,屋内可以赤膊上阵。真是名副其实的冰火两重天啊!</p><p class="ql-block"> 用嘴吹去炉桶上的灰,我把馒头放在上面,开始打量起这所谓的地窨子,这是一种顺着山坡建的窝棚,根本就不能算是房子。夏天在土坡上挖开一个簸箕状的大坑,所有的建材都是就地取材,用树枝条做成屋顶、门墙、两排树条子搭的铺,用麦秸垫底,铺上被褥就睡觉了。中间是走道和取暖用的炉筒子。门口搭了个灶台做饭用。人住在里面有一种穿越时空回到原始社会的感觉。</p><p class="ql-block"> 烤馒头的香味提醒我的味蕾可以吃了,我拿起馒头,用手剥下烤的焦黄外皮,但里面还是冷的,就这样烤一层吃一层,直到整个馒头都塞进肚里。虽然很简单,吃得还挺香。这时我发现郑大爷坐在一只木墩子上拨弄着几根钢丝,用老虎钳把一头拧成一个小圈,然后把另一头穿过小圈做成一个套子,我好奇的问:“这是什么呀?”他乐呵呵的说:“兔子套呀,套野兔用的”我满腹狐疑说:“这么简单的东西能抓住兔子吗?”“怎么你不相信?反正你今天也没事,一会儿带你溜山去”。“好呀!我高兴的说。”郑大爷把两桶挑进来的白雪倒进边上烧水的铁锅里,把蒸馒头锅下的柈子撤到这边来,烧开水用。我带上狗皮帽,扎上绑腿,穿上绿棉大衣,跟着他出发了。</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走出地窨子,一股刺骨的凉气直扑面门,雪后初晴,天湛蓝湛蓝的,高纬度的太阳斜射在松软的雪原上发出耀眼的白光,似萬樹梨花盛開,似银装素裹大地。棉胶鞋走在雪道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走不多远呼出的白气就在我胡子眉毛和狗皮帽的两边结成了白色的冰霜。</p><p class="ql-block">翻过一道山梁,前面是一片小白桦树林,郑大爷用手指着地上一条长长的小道印子对我说:“这就是兔子走过的路,也叫兔子溜。”我走过去蹲下身子仔细看了起来,只见在道印子的中间,果然有动物走过的脚印,呈三角形,我说:“好奇怪呀,兔子不是四条腿吗?怎么只有三条腿呀?”他笑着说:“兔子跑的时候,后腿着地留下两个比较大脚印,而前腿是并拢在一起的所以只有一只小脚印。”奥---!原来是这样的呀。可怎么用套子来抓到它呢?我摇摇头觉得有点不可思议。郑大爷又说了:“这是个旧道印子,昨晚下的雪,盖在上面原封未动,说明兔子已经弃用这条道了,它怕走多了会有危险,经常变道是兔子的习性。”哦----,我明白过来了。这小东西还真精怪!</p><p class="ql-block">走下小路,我俩深一脚浅一脚得向林中走去,郑大爷年龄比我大,可是在雪地里走得飞快,突然他停下脚步急促得说:“这里有一条新的兔子溜。”我赶紧走过去一看,果然这条道印子中间一溜崭新的三角形兔子脚印,由于奔跑的快,泛起的雪沫子向两边飞溅开来。</p><p class="ql-block">可以下套子了,俗话说内行看门道,外行看热闹。我仔细的看着郑大爷的每一个动作。首先要找到一个合适的下套位置,在十米开外的兔溜子边上正好长着一棵小白桦树,有铁锹把那么粗。钢丝的一头就牢牢的缠住固定在树的根部,然后把钢丝圈悬空放在兔子溜的中间,这里有两个技术问题,一是钢丝圈的大小能伸进一个拳头,二是钢丝圈的下沿离地面四个手指头那么高。这个尺寸是野兔在奔跑时头的大小和离地面的高度,精准无比!最后捡一根小树枝插在兔子溜的另一边,形成拱门之势。正可为机关算尽,叫你无处可逃。我佩服的五体投地,向前辈伸出大拇指表示钦佩。郑大爷又说了一句话:“这是套兔子的一种方法叫死套”。我摸了摸脑袋想:死套?难道还有活套吗?</p><p class="ql-block">前面是一片开阔的林边草甸子,又一条新的兔子溜出现在我眼前,我自作聪明想找个下兔子套的最佳位置,可是近处连一棵小树苗也没有,这可怎么办呀?我正纳闷呢,郑大爷从后面赶了上来,他手里多了一根一米来长的树棍。乐呵呵的对我说:“别着急,我用另一种方法来逮它。”说完拿出钢丝套,一头缠牢在树棍的中间,然后用力插在雪地上,老样子拳头大的圈,离地四指。我不解的说:“就这么简单?这要是套住了不是也让它跑了呀?”“跑不了!你放心吧,这就是活套。”我用棉手套拍了拍脑袋半信半疑,什么活套呀,难道能套个活的不成。</p><p class="ql-block">半个多小时,我跟着郑大爷共下了五个套,三个死套两个活套,累得我满头出汗,眉毛胡子上结满了白色的冰渣。正走得高兴突然脚下一绊,把我摔了个大跟头,爬起来一看,原来是一根碗口粗的柞木树叉,我气得一脚把它从雪里踹了出来。郑大爷叫了起来“别动有好东西”他把柞木树叉用力拔起,“看!这是什么。”我仔细一看,只见干黑的树皮上密密麻麻的长满了干木耳。原来柞树是野生木耳最好的培养基,只要把它放倒三年后,不用任何管理就会自动长出木耳来。这根树叉一定是几年前打柈子时有人无意中扔下的,现在让我们拣着了。两个人一会儿就把木耳拣了起来,估计有一两多。郑大爷用手指着前面坡上的几棵大柞树说“去那儿看看说不定还有好东西哦,我去找根干树枝。”我走到大树下,看了好久也没发现什么。“到这里来,”郑大爷在另一棵树下叫我,我走过去顺着他的手指看去,只见在一个树丫的叉口上长着两个黄澄澄的东西,用长长的干树枝一捅就掉下来了。我捡起来一看,真好看呀!像桃子的形体,一头长满了金黄色毛刺。“这叫猴头,也是一种菌类,是山中的又一宝!”正是长见识了,到山里来收获不小啊。</p><p class="ql-block">回到地窨子,我赶紧脱去棉大衣、外套,躺在铺上累的呼呼直喘气,不一会儿竟然睡着了。等我醒来已经是下午2点多钟了。起来一看,郑大爷把晚饭都准备好了,蒸好的大饼子嫩黄嫩黄的煞是好看,一个个整齐得码在白色的蒸布上,一大锅白菜土豆汤冒着蒸汽,飘着豆油的香味。我看到锅台上一只大碗里泡着一只肥大的木耳,乌黑铮亮直径足有10厘米长。“啊!这么大的木耳呀”我惊呼起来。“对,这是里面最大的一只耳子,给你泡上尝尝鲜。”说完拿起大木耳撕成四辦,放在白菜汤里涮了一会儿,然后乘在碗里给我吃,又厚又脆,最要紧的是,那只有在黑龙江深山里野木耳身上才有的那种特殊清香味。我吃了半个大饼子,喝了一碗汤,说实在的粗粮玉米面,只是看上去好看,可吃到嘴里真不咋地。吃完了浑身冒汗,真舒服。“郑大爷,可以去看看兔子套着了吗?”“嗯,差不多了,走吧!”穿戴完毕,我俩再一次出了门。</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冬天这里下午两点多钟太阳就已经挂西了,斜射的阳光给万物披上金色的光色,山坡,小树林沐浴在一种美丽的立体光感中。这是搞摄影的人拍摄照片的最佳时间,可是在那时根本就没有这种意识和照相机,只能像画一样留在我的记忆中。</p><p class="ql-block">翻过山坡我们来到第一个有兔子溜的小白桦树林前,顺着道印子慢慢往前走,“那是什么!我眼尖看到有一个黄灰色的东西躺在不远处的树丛中,套着了!套着了!”我兴奋的叫了起来。快步走到跟前一看,果然一只硕大的兔子躺在雪窝中,已经死去,周围的雪乱七八糟,显然是兔子临死前拼命挣扎留下的痕迹。那只固定在树根上的钢丝圈紧紧的勒在兔子的脖子上。我不可思议的看着郑大爷从树根上解下钢丝,把兔子领了起来,用手摸了摸兔子光滑的皮毛。喃喃的说:“多好的皮子呀,可以做一顶好帽子。”然后把它装进了一只布袋里。我有点茫然。心里想,兔子呀你怎么这么笨,钻进套子别挣扎呀,慢慢退回来不就可以解套了嘛!?现在好了,玩完了。</p><p class="ql-block">又溜了几个道印子,都没有收获,有一个钢丝圈被撞歪了,大概是位置没放好或者被风吹动过。走下山坡来到一片宽阔的草甸子旁,我又激动起来了,又一只,还是活的!只见在平坦雪地的草丛中那灰黄的身影在慢慢的蠕动,见到有人来了,突然奔跑起来了,身上还拖着一根小树棍。“不好,它要跑了!”于是我撒开腿追了上去,“不要追,它跑不掉的!”郑大爷在我身后说。这回是人笨了,积雪阻挡了我奔跑的速度,兔子一溜烟跑进了边上的小白桦树林。忽然小树林里积雪飞溅起来形成一团雪雾,那兔子跳了几下不动了。我满头大汗渐渐走进树林,眼前的情况让我惊呆了。兔子已经停止了呼吸,斜射的阳光照在毛茸茸的身上,耳朵和嘴角流出丝丝鲜红的血丝。原来两棵并排的小白桦树卡住了带着钢丝圈的小树棍……。</p><p class="ql-block">带着两只战利品,我和郑大爷踏上了归途,走上山间的雪路,远处一群干活的老乡和知青们正好收工回来,迎着快要落山的夕阳,大家兴致勃勃的唱着《打靶归来》的歌。我好像听到的歌词是:日落西山红霞飞,知青打柈子把地窨子归,帽沿的冰霜映彩霞,愉快的歌声满天飞。谁也不知道在郑大爷的布袋里有两只我俩打靶的猎物(完)</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