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乍寒还暖时候,坐在慵懒的街边晒太阳,往夕阳披彩霞的方向,余晖把陈旧老街的影子拉得老长,连拐角的电杆都瘦成一道闪电,歪歪扭扭的写在斑驳的墙上。一阵风吹来,几片叶子荡悠悠地飘过,天空里都是乌鸦乱窜的痕迹。</p><p class="ql-block"> 一辆汽车停到了路边,司机唠叨着怨恨,迅速的把一个小姑娘撵下车。大概是客少,又到拥堵不堪的老街影响了他的步伐吧。小姑娘的影子也就这样斜斜的,印到了人行道旁边的青苔上,仿佛还被风吹的晃动了起来。行李箱似乎搭载了她的所有,笨重还苍白。</p><p class="ql-block"> 姑娘用有点拗口的巴东话向我打听:“伯伯,这时候还有到哪儿哪儿的车吗?我回不去了!”</p><p class="ql-block"> 我听到她说的地方就在老街后面的村里,不远,倒是偏僻,而且是山谷里,路窄、没几家人住了,都去了城里打工,基本是荒废的旮旯儿。</p><p class="ql-block"> 看得出来小女孩也初出世俗,既有近乡情怯的慌张,又有不尽人意的尴尬。我说“没有了吧,到那儿没有车呢!”</p><p class="ql-block">小女孩茫然的点头,说了一句谢谢,然后就到超市里卖东西去了。她卖的都是生活必须品,包括床单,被子,拖鞋,甚至碗筷都有,大约1000多块钱的,三大包。我好奇她购买的物品,也没好问,就帮她打包了放到了路边。她打着电话,好像是嘱托什么人“你别上来,我到街上了,一哈就回来,听见没有!”</p><p class="ql-block"> 我说“你找不到车,干脆我送你吧,那么多东西”。她感激的说着谢谢,说不远的,那就麻烦您了!</p><p class="ql-block"> 一路上她独自说着话,都是好几年的回忆:哪儿有个榨油坊,哪儿有个包子铺,哪儿是村委会,哪儿是小卖部……仿佛到处都是童年的回忆,到处又都找不到当初的模样。然后车到了乡间小路,颠簸在崎岖的山上,路边的灌木丛和枯草一路招摇,仿佛在欢迎这儿少有的归客。</p><p class="ql-block"> 快到谷底的时候,转过山梁的急弯,路边来了一个人,披头散发,一件红色的夹克披在肩膀上,摇晃着往上走。手里还捏着几只马尾巴草,往前窜。这时小女孩激动的叫了起来:“爸爸!爸爸!我回来了!我在这儿!”</p><p class="ql-block"> 我连忙停车,怕那个男人碰了上来。他还是拍着我的车玻璃,咧着嘴笑,还大声的叫唤着“我的姑娘!我的姑娘……”</p><p class="ql-block"> 小姑娘连忙下车,打开后面的车门扶她爸爸上车,一边抱怨说:“叫你别上来,我马上就回来了,你还跑!”</p><p class="ql-block"> 那个男人却不愿上车,把手伸到窗外要拉住女孩的肩膀,嘴里仍然嘟囔着姑娘回来了……</p><p class="ql-block"> 车继续前行,一路无话。原来这家人我本来就认得。好多年前这个女孩每天都架在她父亲的脖子上,无论天晴下雨!由于父亲是精神病,老婆也跑了,每天爷俩相依为命,父亲虽然疯癫,但总还是把女儿架在脖子上的,有时候淋了雨,淋了雪,甚至刘海都结了冰,他也不会放下来。任何人都接不走他的女儿,童年被冻得通红,脚丫子都在鞋子的窗口看外面的世界,茅草也在头发里安家。还好脸上的污泥成了最后的屏障,没让小女孩冻裂口。再后来女孩大了,被她妈妈接走了,由于没有读书,也没人看管,这成了她最好的归宿。从此以后,我们也只见这个男人照样疯疯癫癫的在街上游走,把岁月都写在他的脚板上。</p><p class="ql-block"> 土墙老房子还是那样寂寞的蹲在杂草里,只有一条淡白的泥巴路通到堂屋门口,门上的锁最新,泛着光。女孩忙着搬东西下车,一边问我要多少钱。看到他爸眼里那点耀眼的光,我强忍着泪水流出来,摆摆手说,“你买那么多东西,我帮忙送一下的”</p><p class="ql-block"> 回程秋情澎湃,如鲠在喉。不知道是因为我也是父亲,还是我也有女儿,一路泪花模糊,到家后,没能用语言告诉我爱人:这个女孩就是疯子的女儿……</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