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我的春芋和兰草，喝水，晒太阳。美滋滋，悄楚楚。</p><p class="ql-block">喝了水，就使劲往每一根茎、每一片叶上送。看见枝叶挺翘，就知道那些清水正在沿着千万条毛细微细、细得看不见的脉管管，汩汩流淌。有个水网系统，繁忙兴旺。所以草叶子都高高挑成曲线，大叶子都绿油光光。兰草正在扬眉小酌，芋叶正在展颜品茗。活得好，样子就美。</p><p class="ql-block">水往高处流，我从花茎草叶看见了。</p><p class="ql-block">早晨太阳刚来，茎叶伸开巴掌，请光芒入户，安坐。一坨晓阳，一地俏影。</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我也泡好了茶，喝一口，坐稳了，开始琢磨练习册里的一道古诗文赏析题，看韩愈先生大骂疟疾——《谴疟鬼》。今天谁也会写首诗，就叫《谴德尔塔》？我们的唐朝爷爷其实已经意识到病里边儿有名堂。“求食欧泄间，不知臭秽非。”有些疟疾鬼藏在病人的呕吐排泄物里，就是不知道脏的，羞不羞？现在说来，这个疟疾鬼，就是咱们说的疟疾病菌——疟原虫。韩文公很生气——你这个鬼儿，怎么跟个小人一样，专往那藏垢纳污之处寻食？其实韩先生你气什么？小人嘛，就会盯住权力肛门里掉出来那些渣渣过活，哪儿有胡日鬼的专权，哪儿就有这号货。这是他的基本活法，没什么奇怪。</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老韩文章写得棒，也总是一派厚道：“湛湛江水清，归居安汝妃。”他想好言好语劝那疟疾鬼——天蓝蓝，水清清，如此大好世界，你赶快回家安住，陪你的小媳妇儿去过日子。干嘛出来捣蛋作怪，弄得别人上吐下泻，左摇右摆，浑身颤抖，不得安生？唉，中国的儒家诗人，说到底，是一群可爱的，傻傻的，痴痴的天真汉。</p><p class="ql-block">天真汉骂着骂着，心地兀自柔软起来，忍不住要拿自己才能欣赏的好东西去诱惑别人——“降集随九歌，饮芳而食菲。”疟鬼，你还记得吗？咱们的屈原爷爷写了多么美好的南国风情：所有的一切，都该像鸟儿，飞落下来，萃集在一起， 唱几句《九歌》：</p><p class="ql-block">绿叶兮素华，芳菲菲兮袭予。</p><p class="ql-block">若有人兮山之阿，披薜荔兮带女萝。</p><p class="ql-block">秋兰兮青青，绿叶兮紫荆。满堂兮美人，忽独与予兮目成。</p><p class="ql-block">……</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芳菲，这个词咱们见过。我肯定。</p><p class="ql-block">百般红紫斗芳菲。十五班的朱琦想起来了。</p><p class="ql-block">所以咱们齐诵一遍老韩同志的另一首诗——</p><p class="ql-block">草树知春不久归，百般红紫斗芳菲。</p><p class="ql-block">杨花榆荚无才思，惟解漫天作雪飞。</p><p class="ql-block">芳菲，香花香草多么美。疟鬼要吃了这好东西，肯定能中状元。</p><p class="ql-block">不知为什么，上课那会儿，就是想不起来“草树知春不久归”这头一句。</p><p class="ql-block">韩愈呀，你这才子，你这天真老好人，你怎么从怒火万丈，一下子就能变得这般柔情如水？你觉得疟疾那家伙，能革新洗面，重新做人，跟你一起吟诵屈骚， 当个清清白白羽扇纶巾吟诗作赋的好书生吗？</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稀里哗啦，又扯远啦。其实我是想说，韩愈与其操那么大心，天真烂漫想感化那些不成器的东西，还不如当时就好好用他一等一的智力去细细追究一下：那个到处乱跑看不见影子的疟鬼，到底是个啥东西？说不上他就会为了看得更清楚一些而磨制玻璃，变成一个斯宾诺莎或者虎克列文，弄出一架显微镜来吧。说不上他细细看，深深究，又会变成一个巴斯德，都会发现微生物的秘密了。更说不上，因为他爱民心切，真会发现了他行吟的泽畔，满是低贱的青蒿，里边儿藏着一种治病的要素，可以提取出来。哇，屠呦呦就会提前多少年出现。不，韩呦呦。韩呦呦一头扎到显微镜的目镜里边儿，不想再跟那些个专挑大粪吃的家伙拌嘴了，因为他看见了芳菲里边儿，有一个好奇丛生、妙趣无穷的世界……</p><p class="ql-block">呦呦鹿鸣，食野之苹。……</p><p class="ql-block">我这胡思乱想，又到了哪儿？</p><p class="ql-block">哪儿也不是，就在我的茶壶旁，练习册前。旁边，一盆兰草挑着弯眉，一罐春芋伸着大巴掌，晒太阳。</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跟着芳菲走，迷了路</p><p class="ql-block">走到绿色的深处</p><p class="ql-block">才发现</p><p class="ql-block">我瞪大刚刚睁开的眼睛</p><p class="ql-block">站在原地</p><p class="ql-block">一切茂盛蓊郁都是我用清水喂大的</p><p class="ql-block">身边的孩子</p><p class="ql-block"><br></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