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成功的美篇

马成功

走不出的村庄

马涛

如同一株苗，一株苗的根儿，一旦扎下去，就固定在这个地方了，很少如同人能走来走去。村庄的花草，村庄的树木，村庄的男女老少，基本上也是出生在那里，就扎根在那里了，即使走再远的路，好像仍然有一根无形的绳子把他和村庄相联。在自己的村庄，即便是走了再远的夜路，只要是在村庄范围内，我也会在深一脚浅一脚中走进村庄，走进家门。就连出嫁的姑娘，她也舍不下生她养她的村庄以及村庄里自己的父母。

小时侯，村庄就是我们的全部，好像我的世界就是村庄的花花草草，沟沟坎坎，鸡鸭牛羊。在春有百花，夏有炎阳，秋有硕果，冬有白雪中生活的精彩绝伦。那时候，在村庄里赶着羊穿来穿去，羊跑来跑去，我跟前跟后，在村庄的塬上和沟里穿来穿去，村庄在我的世界里无边无际，村庄足够大，我一刻也不想走出村庄，就是出了村庄，我想也还是村庄，但那不是我的村庄，是别人的村庄。在村庄我掂记着爷爷给我留的蛋糕和罐头，我向望着父母给我藏的瓜果和美食，我反感老人们总拿我开玩笑说我爷爷去世了，看我嚎啕大哭的傻样。我十一岁才入学，遇到周六周日，寒暑假我多伴赶羊窜到沟渠里，或者洼地里。再远了，我不敢去，听说村庄外有坏人专门盯着我们这些小孩子，抓住了就送去很远很远的地方，再也回不到村庄了。

小学三年级的儿童节，我和小伙伴才第一次走出村庄，去了一趟十几公里外的县城。我跟着小伙伴一同去看九龙河，马莲河，城北河三河相汇在县城的壮观景象。看到河里这么多的水，相比于沟渠里的溪流，心情大好，河里有没有鱼我不知道，也没见过呀，河水边上有只乌龟悠闲自得地晒太阳，我倒是看到了，小伙伴鼓动我去河滩上抓这只乌龟。

没见过乌龟长啥样的我，跑到河滩上，一步一步向河水边上晒太阳的乌龟靠近。这只乌龟穿着一件深褐色的格子“外衣”，油光闪亮，像是将军身上的盔甲；“外衣”上有十来个近似六角形的格子，像一个棋盘。在村庄我只见过青蛙、蝴蝶，小鸟……。对乌龟完全沒有概念。看到它，我就想抓住它，拿回去养，可是它怎么会束手就擒呢？小伙伴喊我去别的地方玩，我一心想抓住乌龟，不肯去。结果他们一生气，就一溜烟地跑掉了。而这只乌龟似乎和我捉迷藏，我靠近它，它就扭头从泥地上钻进水里。我走远时，它又一次从水里钻出来，爬到河岸上。反复不断的似乎逗我玩，让我很失望，却也捉不住乌龟。

太阳落山了，我的小伙伴也没出现。怎么回村庄呀？我连回家的路都不知道？我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我上了河滩，站在桥上，内心充满了恐惧，特别的害怕，不知如何是好？眼泪都快流下来了，此时，我的小伙伴才出现在我眼前。原来他们走到半路，才想起把我丢在了河滩上。于是他们又返回来寻找我。跟在他们身后回家，我被小伙伴训斥得抬不起头。我们沿着南山的山路十八弯向家赶，沿着公路奔跑向村庄。天黑了，我们赶的路太长太长了。跑得我们满头大汗，上气不接下气了。到村口时，焦急的父母亲都等着我们，我们都像犯错的孩子，不敢对父母说话。当一个小伙伴被父母踢了一脚时，他委屈巴巴的说是我影响了大家回村的时间，我冷不防，父亲猛然间就给我一个响亮的耳光。去年过年时，在酒桌上，一个小伙伴还提起此事。如若那个儿童节他们不找我，我会不会把自己丢了，会不会被坏人卖到别的地方，还会不会在村庄里和儿时的玩伴一起享受暖锅子、羊肉泡馍以及臊子面的美味呢？

从此以后，我由胆大包天变得胆小如鼠了，不敢再出村庄，即使是后来参加县上的篮球赛，小升初考试，我都是寸步不离跟着同学和老师，生怕一不小心把自己弄丢了，再回不了村庄了。村庄我太熟悉了，一花一草，一沟一坎，一峁一塬我都装在心里。而村庄外，我一无所知。

高中毕业后，我离开了村庄，在冰天雪地中走向了深圳。初到深圳，为了忘掉村庄，我拼命的工作，可是在工作之外，我却常常把头蒙在被子里，偷偷的哭泣，我舍不得村庄，我舍不得村庄的亲人。过了大概半年，我才适应了深圳的快节奏生活。

如今我已经从南到北，从东到西走过了很多地方。这些地方都是若大的城市，一夜城的深圳高速度，大手笔的京津冀一体化协同发展，我都用脚步丈量过了。但是有工作的地方没有家，有家的地方却没有工作。他乡容纳不了灵魂；故乡安置不了肉身。一个叫家的地方找不到养家糊口的路！找到了养家糊口的地方却安不了家。从此便有了漂泊！有了远方！有了乡愁……！这是现在务工人的真实写照。尽管我也有个住地在天津，但我仍然心系村庄。

我知道，再大的城市，也大不过村庄，村庄太大了，太宽了，你看那满天云彩，你观那满天星座，又亦是天高云淡风轻，又亦是硕果累累……总之，形容不完村庄的美景，她就像是一幅奇妙无比的画卷，引人入胜。

我走不出村庄，好像村庄与我有剪不断，理还乱的情愫存在着。曾记得，小时候我牵着牛去涝池饮牛我不懂，为什么一根细小的绳子可以栓住一头牛，让其在田间辛勤劳作一生呢？现如今到了知天命之年，才明白有一把无形的枷锁把自己捆在了这方寸之地，才明白原来牛和我一样，都有着各自的致命弱点，牛的鼻子太软，怕疼，所以牛劲再大，你也能牵着它走。而我的人生太短，怕穷，所以要去努力奋斗，撸起袖子加油干才是出路。牛的一辈子只为了青草，我用尽了一生只图个温饱，空有人间自由身，却非人间自由人呀。我们都看似自由自在，无拘无束，实则很多时候真的是身不由己。

这一点就连父亲也是离不开村庄的人。大哥工作在西安，这座十三朝古都的城市，他去儿子家暂住，也要再三考虑，做好思想工作才去。去了又待不住。有一年过年前，我去西安看他，他伸出手对我说，“西安这地方就是养人，水土好，我在老家这手天天洗也洗不白，可是到了西安，这十天半个月手白了，脸也白了，咋这么怪？”我劝说让多住，他却话题一转，要跟我回老家过年，好说歹说也不起作用。其实他放心不下村庄，放心不下村庄的气息，放心不下气息里的烟火气，他的眼睛好像镶嵌在宽敞的村庄里了。城市太高的楼，似乎束缚了他的手脚，挡住了他的视野，成为了他的负担和枷锁。

我也曾苦口婆心的劝说父亲来一趟天津，我带他坐半小时高铁，去看他心目中的天安门，古宫，长城等名胜古迹，可是他说太远，就是走不出村庄，舍不得离开村庄。在村庄里他可能觉得是自由自在的生活，而到了天津就迈不开脚步了呀。

父亲走不出村庄，父亲的根深深地扎在村庄里；我走出了村庄，但我却在脸上烙印上了村庄的味道和气息，我的心在村庄。

我走不出村庄，我出生在村庄的窑洞里，我的身体上沾着村庄的味道。无论我走到天崖，还是奔向海角，我永远都是村庄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