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园子里仅有的几根葱,稀稀疏疏长在草丛中。我对老妻说过,手下留情,等到秋去冬来,开花结籽了,便做来年的种。</p><p class="ql-block"> 就在今天,农历九月十四,老妻拔了其中一根葱。</p><p class="ql-block"> “不是谓你说过吗,这是留着做种的!”</p><p class="ql-block"> 老妻说:“吝啬佬!”竟扬长而去。到了早饭,老妻在我面前摆上一碗粉丝煮鸡蛋,葱花在汤上漂着。我恍然大悟,“今天我生日?”</p><p class="ql-block"> 幸福的人生就有许多幸福的生日故事。我朝老妻望过去,心里充满幸福。老妻一定感受到了我幸福的眼神,便笑吟吟的道,要不要也吹吹蜡烛?“哄小孩呢!”我不做答。什么时候起,全中国的儿童过生日都玩吹蜡烛,我却也由此高兴起来:上哪去搞蜡烛呢!自从社会繁荣以来还从没停过电,现在连初一十五上香膜拜,用的火烛模样都是电的。贫穷时代倏然而过。小时候过生日不吹蜡烛,只图吃个鸡蛋解解馋。有一年我生日,家里的老母鸡抱窝了没下蛋,母亲为了让我吃上鸡蛋,挨家挨户去借,那一年的那一碗粉丝煮鸡蛋,掺上我咸咸的眼泪,当然,碗面上照例地漂着葱花。我曾经把这个故事讲给我妻听,从那时起,我妻便依了母亲的例俗,在我每一个生日的早晨,为我煮上一碗粉丝鸡蛋,碗面上漂着葱花。许多个生日。母亲记着,老妻也记着。军队里的十一个年头没有生日,那会儿远离母亲,远离妻儿,自然就没了生日记忆。中断许久的粉丝鸡蛋,也不知从哪年开始,老妻又帮我接续起来,从母亲那儿延伸的一份幸福,已经不再是一蛋难求的旧时梦境了。</p><p class="ql-block"> 今天我生日。恰逢双休,有小道消息称,今天晚饭,我们家年轻人似乎要搞几个菜为我庆生。我这人是从不搞个人崇拜的,一个微不足道的人非得要弄的个象煞有介事吗!我只愿意,活在母亲漂着葱花的粉丝鸡蛋的梦里,以及老妻一年又一年突如其来的摆上来的相同味道的这一碗粉丝鸡蛋,我更愿意就这么幸福地死去,好让我埋葬在一个幸福的结局中。今天我生日,又恰逢有战友的父亲过世,世俗上,红白个事是不能相掺的,所以我决定,遗体告别就不去参加了,可一想也没啥,人生事,不就是来来往往那些个回事吗?但是我毅然决定了,今天我决不染指阿炳那个二泉映月,再弄得悲悲怆怆跟过不下去似的,而我这位死了父亲的战友啊,他还在监狱里服刑呢,服刑与服役有些相同,肯定是来不了奔丧的,所以嘛,苟且偷生着,便是幸事,余下的,仍是这一碗漂着葱花的粉丝煮鸡蛋,真真的值得我拥有。</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