溃逃奔向缅甸丛林的国军残部 一提起东南亚的“金三角”历史,自然会扯到1949年从中国大陆大溃逃流蹿到中缅边境的国军残部,被外界称之为“九十三师”。其实用“九十三师”番号统称这些流落在中缅边境之外的国军残部并不准确。为什么是“九十三师”?一个说法:二战时期作为反法西斯盟军的中国战区,曾派出远征缅北的中国“远征军”序列中就有一个九十三师,当年这支部队曾奋战在缅北战场;另一个说法:一九四九年国军大溃败,在溃逃云南的国军大部被解放军围歼时,有两小股残军经江城、勐仓流蹿进入缅甸北部边境地区,最先出境的一支是二十六军九十三师二七八团的几百人。在中缅边境外,这两支残军在缅北小勐棒合流,以李国辉(原二三七师七0九团团长)和谭忠(原九十三师二七八团副团长)为首,自称为“复兴部队总指挥部”,后来被外界称之为‘九十三师”。这支不到两千人的国军残部,就是最初流落到中缅边境外的“金三角”部队前身。当时,两支部队合并好不容易将各自损坏电台凑成一部好的,满怀希望地与台湾方面联系上了,但是请示行止的回电竟然是:“出路问题由你部自行解决。”一下子凉透了这帮流落异国的残军官兵的心。 国军残部在东南亚“金三角”的活动范围 <p class="ql-block">这群流落异国他乡的中国军人都是些什么人?作为骨干的“九十三师”残军官兵,绝大多数是百战沙场的老兵,他们从抗日战争、国共内战,一直到流落在缅泰丛林的生存战斗,一辈子也没有过上一天的和平安宁生活。头上顶着台湾蒋氏政权“反攻复兴”的大帽子,应付着来自缅甸、泰国以及美国的沉重国际压力,承担着外人难以想像的生存危机,他们的生死搏斗往往是为寻求自身的最大生存空间,他们的作为并不能用简单的“反共复兴”等政治口号所涵盖。这充分体现了上个世纪在中国新旧政权交替的大时代浪潮下,一群普通中国人的随波逐流的无奈与磨难。</p><p class="ql-block">在缅泰丛林的国军残部,有一些是打了一辈子仗的老兵,已经习惯了军旅生涯,部队开到那里,他们就跟到那里,根本没有选择自己命运的能力。比如:钟伟南,广东梅县人,1935年当兵,当时才16岁。他曾经参加过中国远征军到缅甸作战,当时他就是九十三师的兵,抗战胜利后当了排长。钟伟南认为九十三师残部直到缅北还没打散,是因为内部凝聚力较强。他讲了一个故事:当年在广西打日本的时候,部队好长时间不发饷。上级命令上前线打仗,团长有后台才敢对上级说,不发饷就不打仗!等士兵拿到饷钱后,团长对士兵说,现在全广西只有我们团发了饷,拿了钱就要往前冲,国家对得起咱们,咱们就要对得起国家!战场上团长拿着枪督战,看谁敢退下来就开枪打死谁。弟兄们想,退后是死,向前也是死,还不如冲上去,死就死的轰轰烈烈吧!1949年刚刚溃逃到缅甸时,其它部队建制都几乎几零八散了,九十三师残存还保持了七、八百人的战斗力。说起与缅甸政府军作战,钟伟南表示别看他们上万人来势汹汹,其实太不会打仗了,连个基本战斗技能都不懂。挖个散兵坑,我们是一个人一个,他们挖个大坑一个排都在里面,我们摸过去一顿手榴弹就把他们全报销了,蠢到难以置信的地步。他说自己一生都在打硬仗,还是跟日本人打仗最有意义。在战火中打滚几十年,把生命最宝贵的岁月都付出了,有时候真不知道为什么而战,更替那些在内战战场上死去的弟兄们叫屈。</p> 如今成为旅游项目的泰北再现国军残部军营的场景 国军残部除了这些骨干老兵外,更多是裹胁而去的滇南一带普通百姓。当年国共内战打得你死我活,政权更替的政治理念,对于边远南疆一带大多数民众来说是闻所未闻,并不了解。他们跟随残军背井离乡甚至飘洋过海跑到了台湾,也不知道到底是为什么?大多数人被裹胁进来,都是偶然因素的无奈选择。那个时候绵延几百公里的中缅边界都是未定的,两边民众祖祖辈辈亲戚往来,过来过去根本没有国界概念,也没有什么海关、护照。一听说要打仗了,云南边境县腾冲、耿马、镇康、车里、南峤的一带居民,纷纷打裹细软,成群结伙越境到比较安全的缅甸一侧躲避战祸,想观望一下,待风平浪静再回家过太平日子。彭春华就是一个例子,他是云南腾冲县人,1949年他正在读高中,听说解放军就要打过来了,地方上顿时秩序大乱,匪祸横行,他只好丢下书本,随大流跑到缅甸躲一躲。在那里遇到许多像他一样的云南同乡流落在缅北各地。这里是三不管的地段,是摆夷、克钦、掸邦等民族聚居地。逃到这里的中国人抱团取暖纷纷组成一支支武装以自保,后来都和国军残部取得联系,加入残军行列求生。彭春华有点文化,当时被指定在总指挥部做事。他说:刚开始台湾方面一点帮助都没有,直到部队自行发展到几万人,和缅甸政府军打出了名堂,台湾方面这才派人找来,据说还带着蒋介石的亲笔信。说我们都算是中央军了,一切待遇比照台湾正规军队办理。说归说,实际生活改变不大,还是没吃没喝的,一连十五、六天饭菜里没一点油星,每天能吃上半杯米煮的稀饭就算不错了。四、五个月拿不到饷是常事,我在总部待遇算是不错是4块缅币,但也经常拿不到钱,从入伍就只发过一套衣服。他说去台湾根本没有选择,当时许多人连台湾在什么地方都不知道,一听说部队要开拔了,跟着就走了。传说丛林里的野人部族吃人,没有人敢掉队,就算是有病也强撑着走,要不然一脱队就没有命了。撤到台湾后,像彭春华这样有点文化的算是现役军官,经三个月训练后,分发到正规部队,他一直干到1975年才以中校官阶退役。 列队中的残军官兵 在缅泰丛林中的残军有一个奇特现象,随军家属大量是少数民族妇女。主要是傣族,军中叫她们“摆夷”婆娘。她们随残军跑到缅泰丛林中去完全是盲从不得已,她们与残军官兵的这段婚姻严格来说也是强逼成婚。当时残军在中缅边境的停留地大多数是傣族村寨,军中光棍汉只要看上那家傣族姑娘长得好,就请军中长官去提亲,军官也乐得成事以收买军心。一个叫刀如波的傣族军属回忆说,她是云南傣族人,当时“水摆夷”都怕这些汉人,汉人军官来家里提亲,说老总看上你家姑娘了,父母不敢说个不字。当时她父母急得没有办法,请来好多村寨乡亲来家里来商量办法,乡亲们都劝她家就老老实实答应了吧,免得惹祸生非。就这样18岁的傣族姑娘刀如波被强逼嫁给了一个广东籍的老兵。当时她连汉话都不会说,她大爹(傣族对丈夫的称呼)也不会讲傣话。俩个人用手势比划着过日子,直到跟随着丈夫稀里胡涂地跑到了台湾。像她这样被裹胁着,最后流落到台湾“忠贞新村”的残军家属还有许多许多。 被指派到缅北丛林残军的总指挥李弥 流落缅甸的国军残军最后是什么结局?故事要从1950年台湾派出败军之将——原第十三兵团司令兼第八军军长李弥来到缅甸说起。李弥(1902年~1973年3月10日),字炳仁,号文卿,云南盈江人,李弥1926年从黄埔军校第四期毕业后,在国民革命军第3军朱培德的军官教导团任排长,1927年7月,李弥跑到南京投靠了蒋介石,任南京国民革命军总司令部警卫团的连长,之后一路升迁,1948年7月,李弥率部开往徐州升第13兵团司令。11月在淮海战役第13兵团被歼灭,李弥只身化装潜逃,蒋介石命其重建第13兵团,他再次担任13兵团司令兼第8军军长,后在滇南元江,李弥的属下部队再次被解放军全歼。他身在外仅以幸免。原本台湾蒋氏政权已经对逃亡到缅甸的残军并不报希望,任由自生自灭。没想到这支残军打得缅甸政府军大败,竟然还有这么样强的战斗力,立即引起蒋介石重视,决定扶持流落缅甸残军以完成他的反攻大陆梦想。蒋介石决定派去曾任缅甸残军过去的老长官李弥去接管部队。李弥在1951年在境外缅甸宣布:‘云南省政府、云南绥靖公署”和“云南反共救国军”总部成立,他几次带兵突袭过云南边境的几个县城,但一遇解放军反击即撤出国外,但把反攻“云南大捷”声势造得天响,赢得台湾不少空投物资的接济。李弥带领国军残部在缅甸境内大张旗鼓地扩大地盘,收编人马、揽缴税款、修筑机场、创立军校,俨然一个“国中之国”。缅甸政府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一支外国军队长期赖着不走,决心再次大力清剿,1953年3月发动了“旱季风暴”战役,缅甸政府军出动1万多人兵力,包括雇佣缅北山区的克钦兵、印度的廓尔喀兵参战。与国军残军对阵却不堪一击惨败收场。在这场战事后,在一次场合有记者问道:“李弥将军,您是云南省主席。你这个云南王什么时候能回到昆明啊?”李弥得意忘形地说:“我要做云南王可能不大容易,要做缅甸王却易如反掌,就看我想做不想做啦!”此言一出,轩然大波引来舆论大哗,缅甸仰光各界上街游行表达不满,要求缅甸总理吴努和国防部长奈温下台。缅甸政府一状将台湾告到联合国,联合国开会作出“一切外国军队必须撤出缅甸金三角”的决议。这时蒋介石也得到确切情报,美国中央情报局正在秘密策动李弥部脱离台湾,以出兵配合西藏上层叛国分子的所谓“独立运动”。据此蒋介石紧急下令,要李弥立即把兵撤回台湾。从1953年11月7日到1954年6月3日,从缅北一共撤到台湾6750人,其中包括随军家属与难民,李弥也随这批人撤回台湾后,被闲置起来直到1973年病死。这是第一次缅北的撤台行动。台湾当局对外称已经撤回了缅甸的全部军队,其实是个谎言,走了个李弥,留下个柳元麟,台湾当局将残留下来的2万余人编了五个军头的名号,到60年代初这批国军残部在内部纷争、解放军跨境作战的强大打击下,已经空有名号、江河日下不成气候了。 登机从泰国机场撤台的残军官兵 <p class="ql-block">第二次缅泰撤台行动,就是在这个背景下开始的,被叫做“春晓行动”,这段内幕近些年已被当事人披露出来。主持这个计划的是当年台湾副参谋总长赖名汤,1960年11月22日,从缅北传回台湾一个消息:解放军驻云南野战军39师及公安边防部队开始越境作战,将缅北国民党残军打得节节败退,正向老挝、泰国边境方向逃蹿,连残军在缅北的江腊机场也被解放军占领了。台湾当局急忙与老挝右派军政府协商,借得缅挝泰三国交界一带供残军暂居,并且紧急空投了一批补给物资。由于怕空投物资被发现是来自台湾的,要求在装机前将一切有台湾政府的标志彻底销毁。据赖名汤回忆,1961年2月的一天清晨,突然接到蒋介石府邸打来的电话,蒋介石问他:“你们运到缅北游击队的物资是否将所有的标志都除掉了吗?”赖名汤回答:“是的。”他还想解释,蒋不高兴地说:“你们已出了毛病了,缅甸政府已得到了你们的投下去的东西,上面有“中华民国”的标志。”当时,赖名汤正是参谋总部负责这项工作的。他赶紧去检查还没有空投过去的物品,并没有发现未除去标志的物件啊,为什么会出现问题呢?至今他也不明白。果然,缅甸政府据此正式向联合国提出控诉,联合国作出决议,要求台湾蒋政权将在缅部队撤回台湾。当年2月下旬某一天,当时的参谋总长彭孟缉、涉外部长沈昌焕、蒋府秘书长张群、国防会议秘书长蒋经国加上副参谋总长赖名汤,还有一位涉外部门许姓次长,共6人一起开会紧急研究直到凌晨2点钟,最后作出结论,建议撤退全部在缅部队回台。两天后,蒋经国约见赖名汤,说:“蒋总统已决定了,希望你去泰缅走一趟,负责把边区游击队撤运回来。”行前赖名汤还去蒋介石处临行请示,然后组建12人的接运小组,负责指挥此次行动。1961年3月5日他们从台湾乘机飞抵泰国曼谷,开始执行”春晓计划“撤台行动。</p><p class="ql-block">这次行动得到了泰国政府和军方大力支持,想来泰方早就希望把这批“不速之客”早早请走。赖名汤一行人从泰北清莱渡过湄公河到达老挝的南梗上岸,到达残军总部见到总指挥柳元麟,柳元麟表示他并没有实权,并直言相告可能愿意撤台的人数不会多,现在军中撑实权的人物是李文焕、段希文。就这样在老泰缅三国交界丛林中,赖名汤一连五天四方奔走,苦口婆心作残军成员撤台的说服工作。当时残军内部是各有各的打算,李文焕名为第三军军长,实际统辖不过1千来人,他本人又不是正规军人出身,即使撤台后肯定保不住军长职位,因此李文焕以路途远为借口,根本就没有来与汤见面开会;另一个所谓第五军军长段希文虽是军人出身,他父亲还曾是云南籍国大代表,本人也是从台湾派过来的,还多次返台向蒋介石作过汇报。段希文表示本人愿意遵从命令回台,但却强调部属多是云南人,已经在当地成家都不愿意去台,希望见谅。最后,赖名汤集合骨干开会,宣布凡是不愿意撤台、自行留下的,今后一切活动自行负责,台湾不再管了。即使是这样,李文焕、段希文等还是没有率部撤回台湾。赖名汤回到曼谷与泰国政府协商时,具实告之撤台之后的还有遗留人员,今后与台湾无关,并发表声明公告,以向联合国交待。期间赖名汤还趁机秘密访问过老挝,与当时的老挝军政府的佛米将军会晤。当时的老挝右派军政府正受到老挝爱国阵线的强大压力,老挝军政府曾提议可否留下残军以难民身份帮助他们打仗。或者将武器留给老挝右派军政府。赖名汤以回台请示为由婉言谢绝了。</p> 撤台之外仍有部分残军选择留在泰缅一带 <p class="ql-block">1961年3月17日撤台行动开始,清晨从泰北清莱机场,第一批5百人从缅老丛林抵达,开始运往台湾。由于台湾出动的是三架小型飞机,每次只能运载30多人,一天飞5趟,三架一天最多运台约5百人。从当年3月17日到4月30日,整个“春晓计划”一共从缅老边界丛林中撤回台湾的残军4406人。柳元麟也被召回台湾,蒋介石只给他做个“作战督察研究委员”的闲差。留在泰缅丛林中的最后残军有几千人没有撤回到台湾,蒋介石还想利用这批人,秘密成立了一个“东南亚反共游击总部”,任命段希文为总指挥。残军的最后这批人对蒋介石还想继续控制利用他们,充当反共大陆的“棋子”已心生厌弃。他们明白再为蒋介石卖命,就算拚光了老本,台湾也不会管他们的死活。于是开始与台湾方面讨价还价,蒋介石当然不愿意白白给了他们补给却不干事。最后一支残军的头领们遂产生了背蒋之心,经过与泰国军方谈判,最后这支残军作为雇佣兵,为泰国剿灭反政府武装卖命,直到1970年10月17日得到泰国许可,以段希文、雷雨田为首的最后残军官兵与家属,终以移民身份迁住到泰北清莱地区,并发放了身份证件,青壮年编入泰国自卫队。这些人始终自认为是中国人,仍然坚守着中华文化与习俗,他们死后的墓碑都是朝向北方——中国。</p>